闻言，姜芸欣转身，抬眼，就看见有窈窕少女缓步行来。

姜家的庭院里，花木众多，她便一路分花拂枝，却无端让人觉得柔软芬芳。

她身着一袭月白的丝绸软缎绣花袄裙，肩上披着白狐大氅，全身上下只有碧色的蝴蝶发簪做点缀，嘴角笑意温柔，静静地行在冰天雪地里，气度雍容，雨雪形成的雾气缭绕其身，恍若壁画上置身仙境的神女。

姜芸欣呼吸一窒，指甲险些掐进了掌心。

“姐姐，我来晚了。”姜司瑶走近，欠身行礼。

姜芸欣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无妨。”

她虽实打实地厌恶姜司瑶，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贱人确实生了一副好皮相，能将月白色这样的素色也穿出如此脱尘出俗的美。

她垂下眸，两相比较，自己身上这一袭同色衣裙便显得甚是寡淡，姜芸欣心中妒恨疯涨。

若非为了今日的大计，她又何须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藏在衣袖下的手用力攥紧。

待她计成，看这个小贱人还能得意到几时。

姜芸欣在翠禾的搀扶下上了车，紫芙撇了撇嘴，不高兴地嘀咕道：“又来了，大姑娘总是喜欢学姑娘你，要不姑娘再去换一身吧。”

“不必了，”姜司瑶笑的温柔，“戏台子都搭起来了，我若是换了，她这场戏，怎么唱下去？”

话音刚落，就见车帘被掀开一角，自里头传来姜芸欣的声音：“时候不早了，快走吧，为防止拥堵今日我们走官道。”

姜司瑶面上浮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喜悦笑容，道：“那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戏终于要开场了。

……

千灯节这个节日，本因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习俗而起，每到这一日，盛京的人就会约上三五好友一同去丽水河上游船饮酒，发展到后来，放花灯与夜游亦约定成俗。

一入了夜，千万盏灯笼同时点亮，五光十色，街道上便全都是出来看热闹的人，有小姐公子，也有平民家的少年少女，亦有玩闹的孩童。

姜司瑶和姜芸欣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处都是花灯，丽水河上的画舫都满了，远远望去，水面之上一片灯火，将水下也照亮，波光粼粼，仿佛龙宫仙境。河畔的茶馆酒楼亦是宾朋满座，笙歌艳舞好不热闹。

她们二人穿戴素淡，在一众流光溢彩中便格外的不显眼，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

姜司瑶淡淡地笑着，笑着看一旁的姜芸欣自下了车后便时不时翘望着什么，她问道：“姐姐这是在寻谁，要不要妹妹帮你一起找找？”

姜芸欣回神，有些心虚地道：“没有找谁，不过是随便看看。”

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人群。

姜司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沈修言。

隔世再见，姜司瑶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波动起来，但这次却不是因为爱。

她向来是这样的人，爱你时，便全心全意爱。

放下时，便干干净净放。

沈修言这个名字，也不过只是因为长年累月的习惯，会在听到时心弦颤动瞬间，然而却也仅止于此了。

那个冬日，他指着她，声音如冰山，如寒雪。

他说。

“她才是摄政王妃。”

那是她一生最后悔、最绝望的时刻。

那也是她对沈修言爱情放下的开始。

可真的放下他，却直到死前那一刻。

因为她花了太多在沈修言身上，人大多像赌徒，投入越多，感情就越是复杂，爱不是爱，恨不成恨，就越是难以割舍。

死前她想，若得再生，愿能与君，再无纠葛。

所以这一世，她和他之间，便就这样吧，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妹妹，前面有卖糕点的，你能否去替我买一份？”

姜芸欣的声音拽回了姜司瑶的思绪，姜司瑶回过神，看着她略显焦急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啊，姐姐想吃什么口味的？”

“桂花糕就行，快去吧。”姜芸欣此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沈修言就要到了，姜司瑶若是再不走，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她伸手推着姜司瑶，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姐姐怎生如此着急？”姜司瑶面上浮起一丝恰如其分的不解，眨了眨眼睛：“我去便是。”

说着，终于开始挪动了步子。

姜芸欣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

她往丽水河边走了几步，确定了一个不深不浅的位置后，给站在旁边的翠禾使了一个眼色。

翠禾会意，躲进人群中，只等着落水的声音一响，便按照计划大声喊人，引诱沈修言过来。

姜芸欣闭上双眼，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从岸上跳进河中，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身上倏然一疼。

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溅起，在一众喧哗的热闹声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姜司瑶扭了扭脚腕，感叹力气还是没有用足，这掉下去的弧度，不够完美。

眼看着沈修言距此仅剩几米的距离，她往后一退，混入了人群当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翠禾也闻声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尚书府小姐掉河里去了！快来人啊！”

这一声呼救，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众人都朝河边聚拢过去。

沈修言本就在不远处，听到呼救声，立刻快步跑了过来，在看清湖中那一抹素色后，他脸色骤变，没有丝毫犹豫地跳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