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侯府。
数盏火烛摇曳生动。
宽敞的楠木丝床上,赵幼卿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发髻脸蛋都重新休整过。
侍女跪在榻前轻轻为她涂药,一袭白衣的男子立于旁侧,将晒干的药材捣碎,敷到赵幼卿烧伤之处。
兴许是草药刺激,昏迷的她眉头紧皱,惊恐不安地动了动手脚。
敷药的男子是常驻侯府的郎中商淮,年岁与岱渊相差无几。
“侯爷,这赵家小女怎会出现在硕王府上?您还给她带回来了?”
似阎罗王一样的侯爷,可从来没有带女子上过门,这还是头一次。
侯府上下,皆为震惊。
岱渊无视他的话,只关注赵幼卿的伤:“她爬出来时,后背着了火,一女子身上若留下伤疤不好。”
商淮眉眼轻动,明白他的意思,轻笑道:“侯爷放心,看着虽然可怖,但伤的还不算太重,精心休养,不出一段时间就能痊愈,我定不会让她留下丑陋的伤疤。”
“毕竟,咱们侯爷难得带回女子,可算是天上的女菩萨来普渡侯爷了。”
面对他的稀罕打趣,岱渊不以为然,所有目光都落在这个连睡都睡不安稳的小女娘身上。
想起她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岱渊神色越发冷厉。
正在此时,冀荣轻敲厢门走了进来。
“侯爷,硕王那边已经安置好,没人知道他的情况,但王府内已经有许多人前来慰问,怕是顶不了几天了,而且咱们的浮石散并不多,我担心硕王尸首不保,到时节外生枝。”
“天寒地冻,还怕尸首化了不成?”
冀荣点头:“那咱们还是按兵不动,不过……王府走水一事,纯属巧合,卑职查到是伙房丫头的过门火盆摆放不到位,引燃帷幕。”
岱渊深思一番,随后勾手:“去查查赵幼卿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商淮忍不住提醒:“侯爷,相爷不是一般人,最近因为硕王的事,都警惕着心思,您若惊动了他们,怕是会无端引来麻烦。”
若只为这个女子,大可不必。
岂料岱渊哼哧一声:“本侯的麻烦还少吗?”
“此事非同一般,这赵家小女与您非亲非故,无端滞留府中,他人知道必留话柄,相爷那边也不好交代。”
冀荣也劝他三思:“这事若传出去,对赵小姐名声也不好。侯爷,让一个女子误了您的事,可……”
“你们会让这事传出去?”
他一句话噎住两人,冀荣更为不解!
侯爷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更何况还是一个对他无足轻重之人。再说这赵小姐竟然知道了硕王已死的秘密,换做平常,必然杀了灭口。
可今儿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商淮拍了拍冀荣的肩膀,示意先出去。
等来到别院,冀荣实在忍无可忍:“商公子,你难道不觉着此事不寻常吗?侯爷与这女子从未见过,为何如此护她?明知道她知晓硕王的秘密,还不痛快下手,就算她是相爷孙女那又如何,咱们侯爷何时忌惮过相府之人?今晚动手,谁也不会知道那小女如何死的。”
商淮笑出了声:“冀荣,你主子那点心思,你竟然没猜到?”
“能让他这么护着的小女,能是一般人吗?自然是与他有牵连的。”
这下冀荣彻底不明白了:“此话怎讲?”
“你主子当年卧床三年,在我祖父那度过,你可知,当时我祖父身边带着的,正是宁王爷的外孙女。”
冀荣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商公子,你的意思是,赵小姐就是宁王的外孙女?”
他仔细一想,猛然记起相府大公子的正妻,就是宁王之女德馨郡主。
也就是说,赵小姐就是当年给侯爷端茶倒水,敷药陪伴,让濒死的侯爷重拾生机之人?
那时侯爷年纪虽轻,但已经三战边关,告捷荣归,可伤势极重,只能送到神医商老隐居之地救助。
骁勇善战的侯爷一度成了活死人,连床都不能下。
他郁郁寡欢,性情大变,冀荣都不知道主子是如何撑下来的。
只在平日的寥寥数语中,得知是有一个小姑娘陪伴左右,才不至于他闷声厌世。
“商公子你又是怎么知道赵小姐就是陪伴侯爷的小女?这事连侯爷自己都不知道!”
侯爷恢复身体,奉命回京,封官进爵后想接回商老和女孩,却不料商老的屋子已经被人一把火给烧没。
商老久治不愈,那小姑娘自此也再无下落。
商淮这个当孙子的,也不知道祖父如何。他只知道:“你没听你主子提过?那小女身上因有一处似桃花的胎记,乳名也称小桃儿。”
这还是他方才为赵小姐敷药时,无意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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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躺在床上的赵幼卿被噩梦缠身。
她在熊熊大火间,闻到了自己骨肉烧焦的味。
疼痛蔓延,她撕心裂肺地喊着。
上一世被救回相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祖父和兄长在闺房外怒语。
“若不是她与小栾起冲突!她怎会被歹人塞进喜轿内?若被他人知道我相府嫡女竟然在硕王婚房内烧成如此模样,让相府脸面何存?!”
哭红了眼睛的赵小栾磕头认错:“都是我不好,是我让阿姐不开心,她一气之下才自己离开,酿成大祸的。”
兄长周泊棠扶起她:“小栾,这怎可怪你?是卿儿自己不对,苦果只能由她自己受。”
赵幼卿眼泪肆涌。
她想开口告诉他们,她是被赵小栾亲自塞入喜轿内。
可她动不了,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
不知不觉,昏迷中的赵幼卿泪水连连。
岱渊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她的眼角,久违地念起曾经的名字:“小桃儿。”
下一瞬,赵幼卿似乎听见了什么,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