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家愿意让女儿复读再考大学,就可以看出,孟书兰生在一个幸福家庭。
这种幸福无关财富,是来自家庭成员之间的团结与友爱。
孟书兰她爸妈都是地道的农民,没什么特别,种着几亩地养活全家那种。
孟家三个孩子,一男两女,最大的是哥哥孟成功,今年二十八了,已经当兵十二年。因为有本事,年年都能拿奖,又立过大功,长得也周正,被领导看上,成了团长女婿,刚结婚两年,有个不满一岁的儿子。
老二是姐姐孟常丽,二十六岁,结婚五年了,嫁的是隔壁村子村支书的儿子,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最小的就是孟书兰,刚满十八。
孟书兰跟上面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差有些大,也算是孟家夫妻俩的老来女,自小全家人就疼得紧。
那个年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孟家上有老下有小,日子特别紧巴,可孟书兰的吃穿却没缺过。
当然也不是说吃得有多少,穿得有多美,而是有一口饱饭,到了冬天有一双棉鞋,而不是像别的小姑娘,饿着肚子干活不说,还得赤着脚。
上面的哥哥姐姐也都护着她,家里的活儿干得也少。
虽然全家宠,不过孟书兰的性子也没养娇,倒是很乖巧听话,到了上学的年纪,成绩一直都不错。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高考的恢复,孟家对她的期望一直很大。
孟书兰自己也很努力,上半年临近高考那两个月,她每天晚上几乎只睡四到五个小时,有时甚至背书刷题一个通宵。
前两年高考刚恢复,几百万人竞争,二三十万的录取率,想要考上何其困难。
而且孟书兰还想考个本科,不想上大专,不拿命去拼根本不行。
只可惜她拼过头了,考试那几天把自己给熬出问题来了,虽说考试是参加了,可发着高烧呢,人都不清醒,自然没考上。
好在,家里人都是理解的,鼓励她走出来,再重新复读一年。
上一世,孟书兰在复读一年后顺利考上了,虽说专业很一般,但好歹铁饭碗是捧上了,加之她与韩宁的婚姻,倒是让周围的人羡慕过几年。
只是这种羡慕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哥哥伤退归家,自己查出癌症,好好的家瞬间就垮了。
后面的事情自是不必多说,虽说她没有跟韩宁离婚,治病的经济压力没有落到娘家头上,但全家人的笑容没了,见面不是哭就是愁。
姐姐原本要离婚的,因为这些事也不敢说,怕给家里添麻烦,继续被婆家搓磨着。
从不喝酒的哥哥也开始借酒消愁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一去不复返。
每每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孟书兰那眼泪就止不住,巴哒巴哒直往下掉。
前方,顾寒松见到她不停地抹眼睛,唇角抿得紧紧的,好一会,他轻声说:“你别哭了。”
他的声音跟蚊子差不了太多,孟书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见。
不过孟书兰也没一直哭下去,怕一会眼睛肿得像桃子,回到去不好解释,自己将那些情绪压下去了。
顾寒松一直注意着后方的情况,见她的肩膀不抖了,僵直的后背才慢慢松卸下去。
刚刚,他是有些过分了。
骡车走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堰塘村到了。
堰塘村,因为村子里的一个大水库而得名。
孟家就在水库上方,穿过一条堤坝,往上走个两三分钟就到了。
骡车行驶在大堤坝上,孟书兰扶着车沿站起,便能看到自家的几间瓦房顶跟黄泥混石块的院墙了。
院墙是哥哥还未当兵之时跟父亲一起砌的,父子俩忙了小半年才弄好,如今十二年过去,院墙上那些石块都变成青黑色的了,石缝中也有绿植冒出。
孟书兰记得,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家乡有一场暴雨,自家这院墙就垮了。
那时她还想着给家里的院子翻一下,像别人家一样,弄个水泥墙什么的。
爸妈听了都不愿意,说是有那个钱就留着到时多备点嫁妆,家里这房子,也就他们老两口住,随便弄弄就行了。
后面这院墙没有重新弄,父亲自己修了。
只是没有哥哥的帮忙,父亲脚又不便,砌得肯定不好看,一些地方还有缺口。
如今,那院墙好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要是最初的模样,孟书兰这心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跳车了。
前方,顾寒松见到她下去,立即拉直了缰绳。
骡车虽说不快,可这么跳下去也危险啊!
顾寒松面色微冷,紧抿着薄唇看过去,张嘴正要训她,没想到孟书兰先他一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顾寒松:“……”
有这么委屈么,哭了一路都没哭够。
顾寒松以为孟书兰还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难过,可事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孟书兰看到母亲何金秋了,背着一个竹篓出了院门,看样子是要去地里干活。
上辈子满面愁容,髻角已经泛白的母亲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要是年轻又鲜活的模样,孟书兰哪忍得住啊,哇哇哭着就往家那边跑。
何金秋正在锁院门呢,听见这哭声就觉得奇怪,怎么跟女儿有些像。
等她回头看去,吓了一跳。
“书兰,你怎么回来了!”
何金秋放下背篓也奔了过来,还边跑边说:“你这咋回事?身上咋这么多泥呢?摔了啊!”
唉啊,这么冷的天还赤着脚呢。
何金秋心疼得都揪起来了。
孟书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
何金秋也不嫌她身上脏,赶紧将女儿护在怀里安慰。
这人怎么回事,是摔着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还没到放学时间呢,怎么就回来了?
何金秋往大路上看了眼,也见到顾寒松了,看样子女儿应该是坐他的骡车回来的,本来想问问,可顾寒松那张脸太冷了,又不好开口。
孟书兰的哭声很快就将周围的几户人家惊动了,不少人都跑出来看情况。
有人就问何金秋,咋回事,哭得这么厉害。
何金秋哪知道,就说可能是路上摔着了,弄了一身泥,这心里不好受。
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这点委屈都受不住。
有人翻起了白眼,没眼看了。
也就老孟家,把个要出嫁的闺女当宝贝,换上别人,早一巴掌呼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