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9年,南城驻地,邮局。
叶知安拨出电话:“妈,我考上沪市大学医学院了,我会在开学前回去。”
“小顾马上要调回北城了吧,你之前不是说要跟着他一起去北城大医院上班,怎么又要回来上学?”妈妈震惊不解。
“就是忽然觉得,上大学比较重要!等我!”
打完电话,叶知安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去供销社,把这些年积攒的各种票全都用上,换成吃喝用等各种物资。
顾砚东是要回北城了,跟去享福的,却不是她,而是他藏在心底的女人江语晨。
“这次回北城,我先带语晨和子衡过去,语晨无父无母,成份也不好,急需要一份正式工作站稳脚跟,有她在,你也不用担心子衡的教育问题,她读过大学有文化,会负责把子衡照顾好的。”
“别这么不情愿,要有觉悟,叶知安,语晨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你身为团长太太,就得对她多多谦让照顾。”
一句有觉悟要谦让,结婚六年的丈夫就要把本属于她的大医院工作,和疼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的亲儿子,全都送给江语晨。
明明她才是团长太太,是陪顾砚东在南城驻地苦熬六年,从连长一路做到团长的女人啊。
卷翘的长睫毛颤了颤,掩去眼底的涩然,叶知安回到驻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红色小楼,一抹浅白色的身影在院子里轻灵的走动,她回家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是下乡第三年,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意外救了出任务受伤的顾砚东。
15岁就下乡,高一只上了半年,她学历是不高,但因为爷奶父母都是医生,家学渊源的缘故,她医术还不错,给顾砚东的急救措施做得很完美,成功保住一条腿。
顾砚东恢复后,来队里找她报恩,她才知道他的身份,是隔壁驻地的连长。
高大英俊,还又知恩图报,谁能抗拒得了他的魅力?
一来二去,短短半年,叶知安就把心交出去了,婚后随顾砚东搬到驻地,有顾砚东作保,在驻地医务所有了一份正式的医生工作。
孩子一天天长大,顾砚东职位一天天攀升,她的工作也越来越顺手,本以为这辈子都能幸福平静的过下去,谁知一年前,顾砚东出任务,忽然带回来一个女人。
他说江语晨是他的救命恩人。
叶知安信了,最好的布料,最多的粮食,难得一见的肉食,只要江语晨需要,她都二话不说的送出去。
谁知江语晨更想要的,是她的工作,她的丈夫,属于她团长太太的未来。
要不是顾砚东过于偏心,不惜把北城大医院的医生工作转让出去,只为给江语晨换一份不打眼的行政工作,叶知安也不会知道,江语晨不是所谓的救命恩人,而是顾砚东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因时局动荡而不得不分开,二十来岁在部队里站稳脚跟就开始寻找,找了整整十年的女人,如何能不珍惜,不妥帖细致的放在心上呢?
不过一份因他荣耀而附带的工作而已,他想让给江语晨,她哪里又有置喙的余地?
也幸好,幸好叶知安这些年从未放下过学习。
失去北城的工作,她还能凭着高考,理直气壮的考回沪市。
否则她真的不敢想,这辈子是不是就和无数回城无门的知青一样,被埋没在这片土地,等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男人。
红唇挑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叶知安加快脚步。
刚进院子,就看到从屋里出来的江语晨。
四目相对,江语晨柔柔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黑色钱包。
“家里没糖了,砚东等会想做红烧排骨,让我现在去买,知安你既然回来了就洗洗手准备吃饭吧,砚东今天心情好,做了好几个拿手好菜,你可就有口福了。”
热情明媚的语气,再加上她手上还拿着顾砚东从不轻易离身的钱包,要不是叶知安在这栋小楼住了六年,熟悉这里的一切,几乎都要以为,江语晨会不会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心里虽然早就接受了,还是会难过的,叶知安抿了抿嘴角,从随身的背篓里拿出一袋糖:“很不巧,我今天去镇上拿信件顺便买了糖,你不用特意再跑一趟。”
把糖递过来的同时,她伸手去拿顾砚东的钱包。
江语晨一错身,躲开了。
抬头看叶知安微微愠怒的双眸,她温柔明媚的小脸,洋溢着单纯无辜的笑容:“不好意思啊知安,我不是故意不把钱包给你的,只是这钱包我是从砚东手里拿的,砚东又是防备心极强的性子,要是被他知道我把他的钱包随便给了外人,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哒哒哒的一串脚步声,顾子衡从里面蹦跳着走出来。
第2章
“子衡...”叶知安连忙喊他。
没有丈夫的维护疼爱,儿子就是她最后的指望。
毕竟是自己疼了一天一夜生出来的孩子,即便以后去沪市上大学,她也还是会想儿子,会想从他牙牙学语,到会蹦会跳的快乐时光。
谁知顾子衡连看都没看她,直接无视她,走到江语晨面前:“江阿姨我们快去买糖吧,答应我的大白兔奶糖也要买,再晚一点爸爸要是变卦了,我可就吃不上了。”
大白兔奶糖?
顾子衡不是蛀牙了,她和顾砚东说好了要卡顾子衡的糖,不允许他多吃吗?
江语晨很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存心要叶知安难堪:“啊,你妈妈回来了啊,要不我把钱包还给你妈妈,让她带你去买。”
顾子衡似是这才注意到叶知安的存在,扭头看她一眼,只一眼就把视线收回去:“别啊江阿姨,是你带我爸爸才让买呢,换做其他人肯定不许的呢,爸爸都说了,说等回北城以后就是你照顾我,我们可得常常待在一起,多培养点感情。”
“你这鬼精灵。”江语晨笑着在顾子衡额头点了一下。
转头再看叶知安,眼神里满满的威胁与挑衅:“不好意思啊知安,子衡这糖确实是我求情才有得吃,所以这钱包,我现在还不能还给你。”
“跟她说那么多干嘛。”顾子衡拽着江语晨,直接从叶知安身侧的缝隙穿过。
叶知安呆愣站在原地,好一会,才麻木的抬腿进屋。
看到刚好消失在厨房门口的军绿色衣角,像是在盯梢,叶知安早就狼狈不堪的心,一寸寸的寒凉下来。
怎么还会难过呢?
在顾砚东选择抛下她一个人,她就知道江语晨才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而她只是他驻地苦闷打发时间的糟糠妻罢了。
说不定在他心中,她连妻子都不算,只是个替他生下孩子的工具人。
而她儿子...男孩是狗,吃了就走,天生只会共情父亲而不是母亲,这话果然没错。
要不然他爸爸那么喜欢的女人,他怎么也一样喜欢得紧呢。
自嘲一笑,叶知安将买回来的东西,如数拿回房,一点点的放到箱子里锁好。
家里现有的,还没来得及送给江语晨、但也很得用的东西,吃食布料什么的,也小心的搜出来锁上。
忙完回到外面客厅,最后一盘菜刚好端上桌,江语晨摆碗筷,顾子衡洗手。
好一副温馨有爱的画面。
叶知安的出现,打乱了众人的和谐。
顾砚东不乐意:“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早就回来了,也知道我今天要做菜庆祝,还窝在房间里不吭声,饭菜一上桌你就出来了,这是故意想吃现成的?”
叶知安先看顾砚东一眼,再低头,看桌上的饭菜。
剁椒鱼头,油焖鱼块,红烧肉,大盘鸡,蘑菇蛋汤,和小青菜。
是很丰盛。
只是除了蘑菇蛋汤和小青菜,像样的荤菜都是辣的。
叶知安讽刺挑起嘴角:“你下厨是很辛苦,可你确定,今晚的庆祝,你预留了我的名额?”
顾砚东脸色微变:“你又在发什么疯?好端端的,你非要挑在这个时候扫兴吗?”
“顾砚东!”叶知安冷眼看他,微微泛红的眸子逼视着他:“结婚六年,我每顿饭都要做两样菜,就连青菜都是分着炒,可是你呢?你连我的口味都记不住,还说我故意吃现成的,不觉得这话说出来,好笑得紧吗?”
顾砚东一噎,怒意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啊知安,我忘了你不能吃辣,我和子衡都是正八儿经的北城人,语晨口味又刚好和我们一样,商量菜单的时候我们一时高兴,就把你不吃辣的事儿给忘了,要不你先将就着吃点,或者我再去炒两个菜,只要你高兴我怎么样都可以的,好不好?”
真的什么样都可以?
叶知安眼神微扫,看座位两侧江语晨和顾子衡紧张愤懑的眼神,四方的小桌子,他们很有默契的把她夹在顾砚东对面离他最远的座位,叶知安就知道这顿饭她是能吃也得吃,不能吃也得吃。
是很气闷,又觉得没必要,毕竟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去北城,而她也要回沪市上大学了。
到时他们就是想坐在一起吃饭,恐怕都没有机会。
随意扯了下嘴角:“不用另外忙活了,就这么凑合着吃点吧。”
顾砚东暗松一口气。
顾子衡紧绷的眼皮,也耷拉下来。
一顿热闹欢快的晚餐,顾砚东父子俩争相送江语晨回家。
叶知安没管,当然也没管一片狼藉的桌面。
早早入睡,一夜好眠,翌日一大早,她和往常一样去医务所上班。
刚坐下,手下的小护士王颖就凑过来:“知安姐,听我哥哥说,你昨天去邮局拿完信,转头就给家人打电话,说要回什么沪市,你不跟顾团长去北城,决定要回沪市了是吗?”
糟糕,忙着庆幸到得很及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倒把这一茬忘了,忘了王颖哥哥就在邮局上班。
叶知安蹙眉,正要解释。
忽然听到推门声,顾砚东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什么回沪市?”
第3章
江语晨小脸苍白,跟在他的身后。
顾子衡担忧走在江语晨的身侧,小手还亦步亦趋的扶着她。
怪异得让人发笑的组合,叶知安还没来得及表示异议,顾子衡就抢先解释说。
“妈妈,江阿姨她刚刚陪我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说话间,他白皙精致的小脸,因过于紧张,而微微狰狞变形:“江阿姨本来不用摔跤的,为了保护我才不小心摔到了,妈妈你可一定要用心,要治好她,不能让她留疤,她这么爱漂亮,留疤了一定会伤心的。”
原来,顾子衡还记得她是他妈妈啊。
也知道女人留疤会伤心。
叶知安搭在桌面上的右手不直觉的抬起,覆到左手上。
那手心有一条一指多长的伤疤,是顾子衡前段时间玩刀的时候,她阻止而留下的。
刚磨过的刀刃从她手心划过,医务所的同事说要是再深一寸,可能会伤及根本,做不了缝针做手术之类的精细活。
这个时候顾子衡在做什么?
他在安慰因他差点伤到自己而心疼流泪的江语晨!
鼻尖酸酸的,有想哭的冲动,叶知安忍住了:“先坐下,我来看看。”
顾砚东亲自扶着江语晨坐下,撩起裤腿,一小片擦红,看上去还真可怜。
论严重程度,却不及叶知安刀伤的十分之一。
驻地里任何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摔跤摔成这样,可能都只用涂点红药水,就继续生龙活虎。
叶知安心神领会,挑眉一笑:“江小姐待会上完药,是不是还要请个假,多休息几天?”
“当然了,伤得这么严重,当然要休息。”顾子衡想也没想的大声。
顾砚东听出了不对劲,蹙着的眉头,深深的看叶知安:“你还在为昨晚的事不高兴?菜单是我们一起定下的没错,语晨只有建议权,最后拍板的是我,你怪她做什么?我们好心好意给你准备惊喜,还准备错了?”
好一个我们!好一个好心好意!
淡笑着,叶知安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江小姐需不需要请假休息,顺便帮她开病假单罢了。虽然她马上就要去北城了,这边的工作也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万一传出点什么,也辱没你堂堂团长的名声,是不?”
又大度又体谅,顾砚东心头闪过一抹怪异:“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叶知安迎眸:“你不是都说了,过段时间安顿下来,就会找合适的岗位接我回去,我怎么能没觉悟,解释都不听就跟你闹呢?”
顾砚东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只在江语晨处理好伤口,被顾子衡搀扶着出去,才小声的问叶知安:“刚刚听你们说回沪市,什么回沪市?你也跟那些人一样,想让娘家帮忙安排工作回城?”
“你在乱想什么啊。”录取通知书刚到手,离婚手续还没搞拈,可不能现在就被顾砚东知道,为免计划生变,叶知安连忙否认:“回城潮一出来,我爸妈就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的工作是要留给侄子侄女的,我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你都忘了?”
顾砚东放下心来:“也是,你娘家都不管你,也就只有我会管你了。”
说完他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王颖后脚掀开帘子进来,把一个大苹果塞给她:“知安姐你别难过,我请你吃苹果。”
这年头,苹果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叶知安哪里肯要:“不难过,颖颖,我有手有脚有医术,去哪里都养得活自己,我为什么要难过?”
“砚东也是这么想的。”江语晨不知怎么的还没走,刚刚还在不停叫痛的双脚,此刻步履如常的闯进来。
略带怜悯的眸光,居高临下的逼视叶知安,语气刻薄,一字一顿:“砚东就是知道你命贱,好养活能吃苦,才把北城军区医院的工作让给我,毕竟我要是不在身边,他会担心我是否受欺负,而你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挺好。”
叶知安攥了攥拳头:“我没见过公然破坏军婚,还叫嚣得这么起劲的。”
“那又如何?只要砚东支持,我就是毁掉你,把你赶出驻地,又如何?”江语晨一步一步,露出她锋利的獠牙:“叶知安我劝你,如果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驻地,别打什么跟过去的鬼主意,团长太太的位置,不是你想坐就能坐得了的。”
叶知安虽然下定决心,要放弃顾砚东,要回沪市上大学,但不代表她愿意输给江语晨:“我坐不了,你就能了?顾家在北城根深蒂固,有的是根正苗红想嫁给顾砚东的好同志,你三十来岁一无所有的年纪,又有多少被顾家认可的资本?”
江语晨眼眸暗了一瞬,迅速的亮起来:“我为顾家生下长子,马上就要诞下二胎,这样的功劳,够不够我名正言顺成为顾太太?”
第4章
叶知安脸色一变,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顾砚东为什么要带顾子衡一起离开。
明明他爱的是江语晨,他可以只带走江语晨,这样路上会少很多麻烦,而顾子衡,他像小时候一样全盘丢给她就好了,反正自己的亲儿子她是不可能不照顾的。
原来,顾砚东除了逼她让出工作,还打了把儿子也一起放到江语晨名下的好主意。
而她还傻乎乎的担心她要是想离婚上大学,他会不满,会阻拦。
喉咙口翻江倒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的搅拌着。
冷眼看她痛苦不能自制的模样,江语晨红唇倏地扬起一抹笑意:“记住这种痛了?以后可还敢跟我争?”
江语晨走后许久,叶知安才把那股子恶心缓过来。
中午午休,她找出纸笔,把离婚协议的内容确定好,下午提前下班送去师部。
她撒了个小小的谎:“砚东已决定要先带江小姐回北城,但北城的工作岗位是为团长太太量身定做的,所以他需要先跟我离婚,等我调过去的时候再结婚,他自己不好意思办这件事,就让我来替他办。”
名门出身前途无量的顾团长,调回北城老家不带妻子而带别的女人,这事底下的人可能不知道,上面的人却是知情的。
师部的人目露同情:“伴随着知情回城潮,最近离婚可算是热门话题,顾太太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婚,离婚可不兴真离婚假离婚,离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我确定。”叶知安目光温柔,满满的单纯与天真:“江小姐是砚东的救命恩人,我作为团长太太,肯定要高觉悟,支持砚东的工作。”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外人也不好多劝什么。
把她带来的离婚协议录入系统,叮嘱她两天后过来签字确认。
认真道了个谢,叶知安转身就往外走。
还没出办公室,听到身后人嘀咕:“如果我没记错,顾太太也是顾团长的救命恩人,当年要不是顾太太,顾团长的腿早就废了。”
“哎呀你少说两句,顾团长能力出挑背景强大,说他的闲话,你不要命啦?”
叶知安听到了,只当做没听到,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神色如常的回家。
顾砚东不在家,说马上就要调任了工作忙,回来太晚会吵到她,干脆宿在办公室。
顾子衡也乐得不归家,早早拿了换洗衣服,扬言要照顾江语晨,要提前适应跟江语晨的生活。
一个人清净自在的过了两天,叶知安拿到新鲜出炉的离婚报告。
当场签字,只等顾砚东也签字,离婚事宜就算正式办成了。
从今往后天南地北,她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再也不用看他脸色、等他怜悯。
心里不由有些畅快,叶知安小心把离婚报告收起,打电话喊顾砚东回家:“这周末我做几个家乡风味的小菜,砚东你回来我们好好的喝一杯,等你和子衡去北城,工作繁忙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团聚。”
顾砚东准时回来了,还带了顾子衡和江语晨一起。
看叶知安买了许多菜,江语晨主动说:“我来帮你吧,砚东常说你做菜最好吃,我要好好学学,等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做给砚东吃,以慰藉他对你的思念之苦。”
顾子衡撇嘴:“江阿姨你为什么要学做饭,是我爸爸做饭不好吃吗?”
“子衡!”顾砚东低斥,只斥了两句而已,不算严厉更谈不上粗暴:“你们先忙着,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好酒。”
他前脚刚走,后脚,江语晨就凑过来:“叶知安你这个时候喊砚东回家,该不会也是想怀二胎吧?”
叶知安眉头一皱,刚想说她才没有这么下贱,拿孩子来达到目的。
江语晨却忽然伸手,去拿那烧得冒烟的油锅。
“啊”,随着一声尖叫,油锅从灶台上重重跌落,跌到江语晨脚边,些许油星子溅出,落到江语晨白皙细嫩的皮肤伤。
“语晨。”
“江阿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如来源相同去向也相同的龙卷风,直刮进来。
看到江语晨神色痛苦,眼含热泪跌到地上,他急急的直接把她抱起来:“怎么回事?”
顾子衡心疼拉她的手,看她皮肤上显眼的几个燎泡,心疼得语无伦次,眼泪都要掉下来:“前几天的伤才刚好呢,怎么又受伤了,江阿姨你怎么这么可怜。”
江语晨不安的想从顾砚东怀里挣出,发现挣不出以后低低的解释说:“和知安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没站稳,身子不小心往前面窜了一下,撞到锅上,也幸好知安把我拉住了,不然我头发都要被火烧着了。”
好好的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突然站不稳,往前窜?
顾砚东狰狞的怒目,看看叶知安方便打理的齐肩短发,和江语晨乌黑发亮的长秀发,眸光阴沉:“那天的事可以说是意外,今天总不能是意外了吧?叶知安你要是不满我带语晨走,你可以直说,用不着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恶毒手段害人。”
第5章
恶毒?
顾砚东说她恶毒?
他可知恶毒这个形容词,对医生的职业生涯有多么致命的杀伤力?
叶知安感到很不可思议:“你都不听听我怎么说的吗?”
“还能怎么说?你想说什么?”顾砚东猩红的眸子,涌动着怒火:“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叶知安,我的眼睛一再告诉我,你对语晨抱有敌意,你不想她好过,也不信任我。”
说完,他直接将江语晨抱起,走向门外:“我带她去医务所看看,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她所受的伤,不是一份工作能够抵消得了的。”
顾子衡恨恨瞪她一眼,随后跟出:“妈妈你真的好恶毒!我也好讨厌你!不想有你这么讨厌的妈妈!”
子承父情,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大放厥词。
这就是顾砚东说的读过大学有文化,能把顾子衡教育好?
叶知安眨了眨眼睛,努力想把泪意憋回去。
她已经有点记不清,江语晨还没出现的时候,她和顾砚东是多么的夫妻恩爱伉俪情深,顾子衡有多么的聪明可爱了。
这才多久啊,才一年,江语晨就轻而易举夺走她用六年时间去细心呵护的一切。
也没有多好笑,叶知安就是想笑,笑着笑着,眼泪也一起掉下来。
灼热的泪,掉到胳膊上,泛起一阵阵滚烫的辣意。
叶知安垂眸,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手腕上一条又宽又长的烫痕。
江语晨可真够狠的,又想做戏又不想伤了她自己,就往她的方向扔铁锅。
而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竟没有一个相信她的,连问都不问,就轻而易举判了她死刑。
想去医务所处理的,但这个时候过去,意味着要和顾砚东他们碰到。
那样会显得她更可怜。
叶知安还要脸,就没过去,只用土方法简单处理了一下,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吃完就睡觉了。
半夜她是被顾砚东摇醒的。
没有开灯,隔着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他满目怒意的看她:“我警告你叶知安,这是最后一次,你恶意算计陷害语晨,再有下次,我们就离婚。”
离婚的话都能脱口而出,看来离婚一事在他心中演练了千万遍,只等找到合适机会,就光明正大的逼她离。
心是不再动了,但也是会痛的。
“我们的婚姻,真的不如你对江语晨的情份吗?她在你心中,到底算怎么样的定位??”
顾砚东愣了愣,似乎很诧异她如此反应:“我看你是自己不安分,就这样那样的怀疑别人,别乱怀疑了叶知安,语晨和你可不一样,她最是要强,要不是我欠她的,她才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用力一推,她被推回硬板床上。
土方法处理过的手腕,也因重重撞上而痛得她低呼。
“这点痛都受不了,还敢恶意伤人?”顾砚东冷笑一声,摔门离开。
从这一天开始,顾砚东光明正大的不回家。
要么住在办公室闭门不出,即便出门,也只去江语晨那里。
他要带江语晨走的事虽然瞒得死死的,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暧昧还是被驻地的人看在眼里,起了不少风言风语。
顾砚东可能是害怕吧,害怕离开之前影响到江语晨的名声。
在隔壁宋太太又一次上门八卦求证的时候,他回来了。
近半个月没见的男人,一身戎装,还是那么的英俊帅气,出口的话却又那么的冰冷。
“流言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你怎么这么嘴碎?一天不恶意中伤她,你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
叶知安本想解释的。
她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人,就是离婚,她也想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但看顾砚东暴怒得只想把她捏碎的面容,她忽然没有了多说一句的心思。
“是,我就是嘴碎,怎么办,你要跟我离婚吗?”
顾砚东一怔。
脸色骤变:“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是,你是警告过我。”叶知安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想让我不闹也行,你给我签一份保证书,保证这次去北城以后,就会和江语晨保持距离,保证会回来接我,我就不哭不闹的等你,好不好?”
可能太想保护江语晨了,也有可能叶知安的要求太合情合理。
顾砚东思虑片刻,半推半就的同意了签字:“记住你的承诺,叶知安,要还敢闹,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心把藏在保证书下面的离婚报告放回抽屉,叶知安轻声:“天色不早了,我要睡觉了,你呢?去隔壁还是?”
顾砚东闻言又皱眉,只觉她态度有点奇怪。
以她对江语晨的羡慕嫉妒,不应该主动邀请他一起休息,好留住他的心吗?
过去六年的婚姻,因为她来自大城市,在那方面比较放得开的缘故,一直都是她主动的啊。
那么多热情如火的夜晚浮上心头,顾砚东性感的喉结咕噜的一滚:“知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知安抱胸拒绝:“这两天我生理期,睡不踏实,你要是不想半夜里被我打扰,还是去子衡房间睡觉吧。”
顾砚东表情一变,小腹的火气迅速收了回去:“好,我知道了。”
他走得很急,像是再晚一步,就会被她抓住按摩肚子。
导致他都没有注意到,足足二十来天没有好好看过一眼的房间,莫名其妙的空旷许多,很多该在房间的物资,比如麦乳精布料收音机什么的,都没有了,上半年才买的自行车,竟也不见了。
冷眼看顾砚东落荒而逃的背影,叶知安嫣红的唇瓣讥讽的挑起。
明明都要和江语晨双宿双飞了,还对她起那种心思,看来他对江语晨的忠诚也不怎么样嘛。
明明对她起过那种念头,只因一句生理期睡不踏实,他就逃也似的跑掉,他对她更不怎么样。
说不清是该同情自己,还是该同情江语晨,叶知安对着日历,又多数了两天。
明天,就是顾砚东调回北城的日子。
等他离开,她也就能无牵无挂的回去沪市,回去她从小到大生活成长的地方。
第6章
心里格外高兴,叶知安掐着时间点,做了一桌菜。
打算等顾砚东回来拿行李的时候,和他们父子俩好好的来个告别。
从日落西山的黄昏,等到夜里,没等到顾砚东的回归,叶知安心口发紧,不明白顾砚东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连告别都不想给她了。
正想着,小楼的大门忽然敲响,一个有点面熟、说不清在哪里见过的小兵,隔着门,十分焦急的催促:“顾团长出任务受伤了,伤得很严重,顾太太你快去看看吧。”
顾不上回家拿手电筒,叶知安急忙跟了上去。
夜太深,前面小兵的手电筒的光太暗,深一脚浅一脚的,她都没有意识到,她跟着跑的,并不是去医务所的方向。
等意识到不对劲,她已经被引到一处山坡上。
驻地的生活区是没有山坡的。
叶知安脸色一变,停了下来:“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小兵不语,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叶知安不肯,僵持中,暗黑的夜色里,忽然响起女人的轻笑声。
“砚东受伤严重都骗不到你,看来你对他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嘛。”
“明明感情不深,偏还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逼他签保证书要挟他,叶知安我可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大的魄力。”
江语晨?是她!
心头疯狂咯噔,闪过不详的预感。
可是已经晚了。
江语晨追上来,死死的钳住了她:“顾太太只能有一个,叶知安,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到底想做什么?”叶知安被前后夹击着,声音惊恐。
江语晨面无表情,把一个巨大的文件袋塞到她怀里:“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叶知安,大晚上的你带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里啊?”
叶知安低头一看,文件袋的封面上清楚的写着绝密二字。
她脸色一变,连忙把东西扔掉,可也已经晚了。
随着一道厉喝,光晕巨大的强光手电,笼罩住了她:“是你?叶知安,保证书只是你的缓兵之计,你的真正目的就是毁了我?”
叶知安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事情肯定对她不利,连忙否认:“不是的,砚东,我和你夫妻一体,你好就等于我好,我怎么可能毁了你呢。”
顾砚东不为所动:“既然如此,你大晚上的偷走我的调职材料,还拿着打手机做什么?不就是想毁了我,不让我和语晨一起离开?”
这文件袋里的东西,是顾砚东的调职材料?
意识到严重性,叶知安手都开始抖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别在大是大非上污蔑我,好不好?”
“人赃并获了,你还死不承认!”顾砚东深深看她一眼,挥手打开她哆嗦送过去的手:“既然你如此的不知悔改,那就关起来吧,什么时候反省了,为你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三天。
这是叶知安一生中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三天。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地方排泄。
南城的冬天那么冷,她听到顾砚东的消息出门又那么急,甚至没来得及套上一件厚衣服,更没有一床被子。
该死的还有那么多蚂蚁虫鼠,吱吱叫的爬来爬去,有好几次,她都以为她是不是要被咬到,是不是要死在这里面了。
可她没有死。
晕了数次,醒了数次,在痛苦无助中翻来覆去的煎熬,竟还是熬了过来。
“想清楚了吗?”
终于等到房门打开,昔日那么英俊、爱得那样深的男人,此刻居高临下,满目狰狞:“要还没有想清楚,我不介意大义灭亲,让你待在里面想一辈子。”
叶知安浑身的傲骨,早就被打断。
心底里恨得要命,也不得不平静无波的说一句:“我知道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回去休息吧,以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很满意她的答案,顾砚东对她伸出了手:“因为你的事,我调职的事拖延了三天,也是时候去办了,你乖乖的,若表现得当,我会回来接你的,叶知安。”
从一定会回来接,到会回来接,意料之中的变化,叶知安情绪也没太大波动。
婉拒了顾砚东伸过来的手,她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烧了锅热水洗去满身疲惫,简单吃了点东西,她就出门了。
那晚的小兵虽然来得急,但那时夜还没有特别深,她不信所有人都休息了,也不信所有人都欢欢喜喜的庆祝顾砚东的高升,没一个在私底下有不同意见的。
一番问询下来,果然找到两个愿意为她作证的目击者,甚至还有意料之外的喜讯。
有人在案发当天,看到江语晨提着个大包,行色匆匆的从顾砚东办公室里出来。
证据不算太多,为她洗清冤屈,把江语晨和小兵拉下水,也给顾砚东定下独裁专断滥用私刑的罪名却是够了。
叶知安将所有搜集到的证据,和双方签名的离婚报告一起,放到一个大文件袋里,在顾砚东确定启程的前一晚,送到师部。
送完后她去了顾砚东办公室一趟,刚好看到江语晨和顾子衡,也都在他的办公室,宛如一家三口,正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
真好啊!
这一家子的感情,可真是深厚啊!
就是不知道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一如既往、互相信任。
微微一笑,叶知安像是从没出现过,调头回到曾经的家。
拿上装满物资的行李箱,和还在期限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她决绝走出生活了六年的驻地,向车站的方向疾走而去。
走出很远了,似乎还能听到江语晨的娇嗔,和顾子衡的笑闹,还有顾砚东时不时添上一句的磁性男音。
叶知安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上。
没关系的,不过一块腐肉而已,挖除了就挖除了,没什么关系的。
遥远的沪市,还有阳光盛开的美景、光辉灿烂的未来,在等着她呢。
第7章
开往沪市的列车发动的同时,顾砚东也结束了他在南城驻地的最后一班岗。
带上最为重要的调岗资料,他准备去和江语晨顾子衡汇合。
还没出门,忽然听到躁动声,办公室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队纠察兵:“周师长有请,请顾团长跟我们走一趟。”
一板一眼的态度,顾砚东不明所以:“工作不是已经交接完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找我?”
纠察兵并未直言,神色依旧严肃:“顾团长去了就知道了。”
顾砚东在驻地扎根多年,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一步步做到众人交口称赞的团长,升迁如此之快,虽有一部分家庭原因,自身的实力当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偌大的驻地,除了德高望重的师长,任何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顾团长,人人都要给他几分脸面,甚少有像现在这样,连一点消息都不愿意提前透露的。
心里是有一些咯噔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顾砚东心情忐忑的随纠察兵来到师长办公室。
推开门,就看到里面正襟危坐的师长,和放在他面前的一个大文件袋。
“师长。”顾砚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
“你来了啊。”师长的态度,比顾砚东想象中的要严肃一些,但又没那么严肃,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定了今天离开,出发去北城的车,是吧?”
顾砚东已经很着急了,但还耐着性子回答:“是的,是今天,车辆已经安排好了,行李也打包好装车,只等我这边工作交接完毕,就可以出发了。”
师长凝眸沉思了一会,推了推文件袋:“你先看看这个吧。”
顾砚东疑惑接过,打开,只一眼,他眼就红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师长不咸不淡:“砚东你从军多年,立下功劳无数,你最应该明白,比起虚头巴脑的花言巧语,切切实实的证据,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虚头巴脑的花言巧语,指的是谁,切切实实的证据,指的又是谁,不需要挑明,懂的都懂。
顾砚东脸色骤变,幽沉的眸底一片漆黑,捏着文件袋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收紧。
很显然,文件袋里的内容,包括叶知安提供的证据,和双方签名的离婚报告,于他而言都是惊讶万分的大事,没有一样是现在的他能够接受得了的。
那么乖巧柔弱的小女人,感情上受挫后,竟然假传军令,以顾砚东的名义撒谎打离婚报告,还在离婚之前不忘揪出害她的人,师长自己说实话都很意外。
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是无益,他只叹了口气,劝说:“砚东我和你父亲有几分交情,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年少时的感情再难忘,也都是年少时候的事情了,现在的你不再是江小姐一个人的男朋友,而是子衡的父亲、叶同志的丈夫、和你父亲的儿子,还是即将上任的一团之长,你确定,你要带着一笔糊涂烂账回北城,给你自己的职业生涯,也给你们顾家,埋下一个很有可能爆发的惊天大雷?”
顾砚东抿紧了唇,发不出声。
他和江语晨从刚出生就认识,比邻而居朝夕相处十几年,好不容易重逢后又极为合拍的相处了一年,这是事实。
叶知安背着破坏他调职材料的名声,被他亲自下令关进禁闭室,在整个驻地丢尽颜面,这也是事实。
如果江语晨联合他手下的兵害她的事是真的...
叶知安一定很委屈,也很恨他吧。
也是,如果不是受尽了委屈,她怎么可能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婚。
她那么年轻就跟了他,那么的爱他,这么多年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照顾他的生活,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
这样乖巧可人的小女人,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在去北城过好日子的当头,说离婚就离婚?
她娘家可都不要他了,离了他,她也没有别的去路,只能留在南城驻地,过普通人的苦日子啊。
“轻易得到的,往往都不会太珍惜。”看出顾砚东的心思,师长又叹一口气,把散落的文件一一捡起,放回文件袋里,塞回顾砚东的手上:“你把这个拿着,带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是一家三口安稳过日子重要,还是年少时候的爱而不得更重要,想好尽快回复我。”
顾砚东在百感交集中,揣着文件回家。
推开门,迎接他的,却不是满腹伤心的妻子,而是一大片静默无人的寂寥。
这个点,该是下班的点啊,叶知安怎么会不在家?
顾砚东懵了懵,加快脚步,进到房间里面。
也没看到叶知安,干净得近乎空旷的房间,今儿特别的安静,冷寂得像是很久无人居住。
顾砚东一怔,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特别大胆的想法。
叶知安她,该不会连工作都不要,偷偷跑掉了吧?
毕竟她连婚都舍得离,比起和他的六年婚姻,区区一份工作又算得了什么?
第8章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顾砚东疯狂的摇头,按耐住了。
不可能的,叶知安不可能偷偷跑掉的。
她离婚应该也不是本意,只是想惩罚他,想报复他最近一年的冷落而已。
他承认,江语晨回来的这一年,他是忙于补偿江语晨,冷落了叶知安,可叶知安是他的妻子,是团长太太,靠他才过上了今日富足又体面的美好生活,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多补偿江语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既然正常,她就不可能在离婚之后逃走。
这里也是她家,就算两人真的离婚,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无数个在外出任务的日子,她都乖乖呆在家里等他,这次她只是受委屈了,偷偷把婚离了而已,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等他把事情处理干净了,情况解释清楚了,她一定就能哄好。
他俩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呢,她是不可能真的与他计较的。
这样想着,顾砚东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用力深呼吸,把情绪调整均匀,他抬着长腿,往驻地医院的方向赶过去。
面对的,却是王颖的揶揄:“哟,顾团长来了?”
顾砚东向来敏锐,哪会听不懂人话,心里有点埋怨叶知安碎嘴,还没怎么样呢就把事情传得到处都是,面上却压抑着怒火:“叶知安呢?她在哪里?”
王颖只觉得好笑:“你作为知安姐的丈夫,你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顾砚东拧起了寒眉,面露郁色。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知道,王颖表情冷了下来:“抱歉,我差点都忘记了,你和知安姐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是前夫,而不是丈夫了。”
毫无遮掩的讽刺,明明白白的,挑衅着顾砚东的怒火。
顾砚东向来骄傲,顿时失了耐性:“我再问一遍,叶知安呢?我都亲自来接她了,如果她还想玩欲擒故纵的游戏,那就让她在这里先玩个够。”
人都离婚了,坐上火车走了,还以为她在欲擒故纵。
知安姐那句话果然没错,对不爱她的人来说,上吊都只觉得她在玩绳子。
王颖还不到二十岁,连对象都没正经谈过,这一刻只觉得婚姻可怕。
怎么会有男人,不要朝夕相处六年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的妻子,反而要一个看起来就很气人的绿茶呢。
“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知安姐,那就以最快的速度去火车站,说不定还能见知安姐一面,如果你在火车站没见到知安姐,那就是你们没缘分,后续还能不能见到她,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一边说,一边拿起搪瓷杯抿了一口,摆明了是要送客。
顾砚东容色冷了下来:“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的必要。”王颖放下搪瓷杯,直接背转身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安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你自己去查吧,顾团长,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有心查,一定能查出来的,如果有心了还查不到,你也别找什么知安姐了,你不配。”
浑浑噩噩中,顾砚东离开驻地医院,来到江语晨那里。
江语晨早已收拾妥当。
明明马上就要赶路,她还穿了一身漂亮的布拉吉长裙,化了淡妆,长发挽起,脉脉的眼睛,妩媚的红唇,尽显三十岁女人成熟美艳的风情。
看顾砚东手拿文件袋,只身进来,她勾了勾唇角,柔柔一笑:“砚东你吃饭了吗?我刚刚去商店买了些面包巧克力,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吃饱了我们好早点出发。”
明晃晃的欣喜,顾砚东看在眼里,不直觉的想起过去六年婚姻中,每一个他出任务前和叶知安的离别。
无论多早,哪怕还在睡梦中,叶知安也会打着哈欠起床给他做一碗热汤面。
无论多晚,哪怕刚哄完孩子,叶知安也会利用厨房里所有能用的食材,给他做好这一顿吃的,还会打包一些带到路上吃。
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顾砚东以为他从未放在心上过,或者早就忘了,直到看到桌上干巴巴的面包巧克力,他还是无可自控的想起,和叶知安许多温馨而又平凡的过往。
他以为离了她,他也能过得很好,这次回北城先带她还是后带她区别应该不大。
直到看到这堆面包,他才恍然意识到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离得开她。
“怎么了砚东?是不想吃这些吗?”江家落败后,独自一人都能在混乱的社会摸爬打滚十年还活得好好的,江语晨怎么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白莲花。
一眼就看出顾砚东的不对劲,她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大意,连忙解释了起来:“抱歉啊砚东,我不是故意不做饭的,只是今天忙着和这边的同事告别,又陪着子衡和他的小伙伴告别,小孩子你懂得的嘛,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我现在去做,反正子衡也还没有回来,我先做好饭菜,我们三个吃了再走,好不好?”
唇角温柔的笑容,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顾砚东却伸手,打断了这美好:“我记得一年前在选择跟我回驻地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结婚了,有妻子也有孩子,对你能有的就只有愧疚和补偿,等把你安顿下来,过回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对你的责任就彻底的结束了,我也能轻松自在的去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第9章
江语晨笑容一顿,心头滑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恐慌:“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是因为知安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说。”顾砚东猛然一笑,凉凉的眸光,逼视着江语晨:“你怎么忽然这样说?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才害怕知安对我提起吗?”
冰冷的语气,一改往日的信任亲昵。
江语晨整个人一怔。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顾砚东的变化,她脸色还是习惯性的紧张了起来:“啊?我做过什么?什么我做过什么啊?砚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是嫌我准备的食物不和你口味,也不用对我这个样子啊,都要出发了还生气吵架,那我们...”
“走走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走?”顾砚东毫不犹豫,直接将手上的文件袋,摔向江语晨。
坚硬的文件袋外壳,划破江语晨面部白皙细嫩的皮肤,痛得她啊了一声。
若在以往,顾砚东早就心疼了,早就迫不及待送她去医院了。
可是此刻,看到江语晨痛苦捂着的脸颊,和那明亮大眼睛里如怨如慕的眼泪,顾砚东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江语晨摔伤膝盖的那次,送去医院时,叶知安的表情。
当时她是说过一些不好听的话,他还警告了她。
她收到警告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应该是心死了,不想再为他多浪费一个字吧。
鼻尖一酸,顾砚东忽然有些后悔。
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来没觉得他有哪里对叶知安不好,从顾太太的名份,到团长太太所带来的实际好处,她在驻地医院的正式工作,他的工资津贴等等,他能给的全都给了她,从来没像身边其他家庭条件不好的战友一样,每个月的工资津贴还没发下来,就想着怎么抠牙缝的贴补老家人。
他那样的信任她,家里的财政大权全都交给她,可直到看着眼前的江语晨去怀念叶知安,顾砚东才猛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在山上救了他,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脆生生、白嫩嫩,两条麻花辫又黑又长的小姑娘。
心里是很难过的,看啜泣个不停的江语晨,莫名又多一些厌烦。
“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有些难听话我不想多说,你自己坦白,别藏着掖着,等我查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绝无仅有的严肃,江语晨再娇嗔任性,也是懂眼色的。
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因为要带我去北城这个事吗,知安要是不高兴,我...”
“她不应该不高兴?”把掉在地上的文件袋捡起,递到江语晨手上:“我记得一开始,我没想过带你走,是你说这么多年没在北城了,不知道你家老宅,和你父母的牌位怎么样了,我心一软,就...”
顾砚东说不下去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虽有江语晨的诱因没错,真正做决定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如果他能做到她想要的,把她放在第一位,最次也是第二位,她会说都不说一声,直接离婚?
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为叶知安的不明下落难过,也为过去的缺失而感到难过。
思绪百转千回间,江语晨已看完了文件袋里面的内容,小脸惨白的彻底挂不住笑容:“砚东我要说这是误会...”
“误会?”顾砚东冷脸自嘲。
江语晨眼圈一红,哭出了声:“是,是我做的没错,可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你吗?十几岁你吻我的时候,说长大后会娶我,会一辈子对我好,父母出事我被迫送到乡下,你在哪里?十年,在没有你的地方,我整整受了十年的苦,吃不饱睡不好,脸吹褶皱了手指也变粗糙了,你在哪里?你和叶知安在红红火火的过日子啊!安稳优渥的工作,顾太太的位置,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叶知安把着不放,心心念念想着要跟你回北城,我不过是使点小手段,想让她放弃而已,我有错吗?我错在哪里了?”
说到最后,她眼泪流得愈凶。
顾砚东三观被打破,也不可能再为之心软:“我不是一开始就提醒过你,我结婚了,我对你只是愧疚,是弥补...”
“是,你是这么说的,可你是怎么做的?”江语晨不再哭泣,反而站起了身,情绪越发亢奋起来:“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脱了外套披到我身上,回驻地的路上,你怕我颠着了,一路拥着我,生怕外人看低我,你舍下脸面给我安排工作,怕我孤单,你隔三差五来宿舍看我,你让叶知安把家里的物资都给我,让顾子衡来陪我,你要回北城,我不过是表现出怀念恐慌,你就毫不犹豫的把叶知安的名额换下来给我,你一手纵容了我的野心,到头来又怨我不该,到底是我不该,还是你骨子里,本身就是爱我的呢,顾砚东?”
不,他不可能爱江语晨!
叶知安才是他的妻子,他军人世家出身,最重三纲五常,他怎么可能对婚姻不忠,为一个不是妻子的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就是,就是...
说不清是羞愧,还是羞恼,顾砚东浑身火烧、俊脸涨红。
不想和江语晨待下去,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就离开,顾砚东扭头就跑了。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和叶知安相熟的太太,都说没见到过她,不安感越来越强,他直接上了原本打算开去北城的车子,驱车去了火车站。
第10章
毫不意外的,顾砚东又扑了个空。
仗着团长身份,他一通追查,果然查到叶知安的出行记录。
她在半个月前就买了去沪市的火车票,而她乘坐的火车,一个小时前就出发了,这会恐怕都到下一个站了。
沪市?怎么可能是沪市?
她娘家不是都不管她了吗?她怎么可能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回沪市?
后知后觉的,顾砚东又想起送江语晨去驻地医院那天,他折回去的时候,听到叶知安和王颖聊沪市。
当时她含糊过去了,他也没有细问,如今仔细想来,她当时的表情分明是很期待的,毫无被娘家人放弃的伤感。
难道,她娘家背着他又给她安排好了工作?
眉心一跳,顾砚东连忙调头往回走,走得太急,车子撞到路边的树墩,他胸口撞在方向盘上直接咳出血,也不舍得停留。
一路紧赶慢赶,赶到驻地医院,王颖看到他这衰样,笑出了声:“事情都弄清楚了?”
顾砚东咬着沁血的牙关:“她最近到底怎么样了?就这么回沪市,娘家有给她安排工作吗?如果没有工作,她在娘家会不会被嫌弃?万一被嫌弃了...”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知安姐。”王颖挑了挑嘴角:“如果你足够了解她,你会知道她很自信、很要强,娘家给不了工作,丈夫有工作不舍得给,她就自己考大学,凭她的聪明才智,什么样的好大学考不上呢,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人在后面拖后腿,耽误她考大学罢了。”
顾砚东彻底沉默,眼眶红红的,发不出除无声悲鸣以外的任何声音。
是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叶知安是才十八岁,高中只读了一学期就下乡,没接受过正统教育,可她真的很聪明。
下乡前三年就凭着自己在村里的医务所留下名字不说,入职驻地医院以后,更是表现良好,比起科班出身的也都不遑多让。
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年无证行医的驻地医生,高考一恢复,她迫不及待就报了名,挑灯夜战的复习,却两次高考落榜。
第一年,是因为顾子衡,顾子衡刚好在高考前几天生病,她熬夜照顾,损耗了精力,等不及下考场自己就高烧晕倒了。
第二年,应该是因为他。
他刚好出任务受伤,她不放心其他人,亲自照顾直到他能下床,后来虽然如期去了考场,但也没拿到好成绩,与她梦想中的沪市大学医学院差了好几分。
一连两次失败,顾砚东早就默认叶知安考不上了。
没想她在江语晨的巨大压力下,痛定思痛,反而考上了。
是因为急着想离开他、离开顾子衡,想什么都不要的离开,所以一切困难,她都可以努力去克服吗?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顾砚东的脸。
茫茫然的回家,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终于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许多之前未发现的小细节。
窗台上的花盆,桌上的笔筒,衣柜里的衣服,书架上的书,就连床上的枕头,都只剩下了一个。
她亲手抹除了她存在过的一切。
她那么的恨他,连半点念想都不想留给他。
“啊!”顾砚东烦躁的锤了下床板。
巨大的声响,震得门外的顾子衡抖了抖:“爸爸,你又在生什么气?江阿姨说她不走了,把她的名字换给我妈妈,就我们一家三口走,是吗?”
顾砚东沉着脸,看顾子衡明显有些害怕,但也强自壮胆的小脸。
口口声声的江阿姨,他对江语晨的感情是真深啊。
宁愿要毫无血缘的江语晨,也不要疼了一天一夜把他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妈妈。
顾砚东猩红着眼,喘着粗气:“一家三口回北城不好吗?你爷爷奶奶早就想我带你和妈妈回去,正式把你和妈妈纳入顾家族谱了。”
“可是...”顾子衡还在犹豫。
顾砚东直接发怒,劈手抓起手边的枕头,用力的一砸。
长腿同时迈到顾子衡面前,铁钳般的大手,用力掰住了他的肩膀:“可是什么?为什么不要你妈妈一起?是嫌她饭做得不好吃?衣服洗得不干净?还是照顾你不够用心?她那么的爱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为了你一点一滴的放下曾经的骄傲,学着如何去做一个好妈妈,你凭什么不爱她?凭什么回北城都不想带她?”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顾子衡惊吓过度,哭出了声:“爸爸是你说的...你说妈妈粗鄙没文化...教不好我...要我多跟江阿姨学习...多照顾江阿姨...我都按着你的要求去做的啊...你怎么...怎么...呜哇...”
真的是他吗?
是他这个爸爸没做到位,一手促成了一切吗?
要不然怎么江语晨那么说,顾子衡一个小孩子,也这么说。
顾砚东不愿相信,一句句泣血的言语,又由不得他不信。
捉着顾子衡肩膀的双手,无力的垂下,虚软笨拙的身子,也跟着瘫倒,瘫倒在冰凉的水泥地面。
两行热泪,顺着他深邃的眼窝,无声的砸了下来。
第11章
夜,渐渐深了。
顾砚东悲痛过度,不吃不喝不动的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顾子衡无人关注无人照料,哭累了睡过去了,也在连盖被都没铺开的硬板床上睡了一夜。
天亮了,太阳光放肆照了进来。
顾砚东洗了把冷水脸,人就精神过来了,顾子衡却没那么好运气。
年幼的他扛不住晚上的低温,直接冻到发烧,高烧到几乎晕厥了过去。
缓过来的顾砚东,抱着顾子衡拼命跑向驻地医院。
看着打着点滴又睡了过去,只有红扑扑的小脸透露着昨晚委屈与不安的小孩子,顾砚东脑子里浮现的,不知怎么的就是叶知安瑟缩在禁闭室的画面。
禁闭室那么小,环境条件那么恶劣,向来是犯了大错的军人才会进去的场所。
叶知安一个人在里面呆了三个晚上,她都是怎么熬过去的?
当时她都想了些什么,是否有想过他,想过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查出点什么、会不会去救她?
三天惩罚结束,他去禁闭接她,他问她想清楚了没,她说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是怎么样,才说得出错了的这话。
是心彻底死了,只想找到证据,把他们也都扭送进去吗?
她都有这样的想法了,为什么不多等等,她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肯给他吗?
顾砚东越想越觉得难受,无边的懊悔,如潮水一般将他紧紧的包裹。
三天,足不出户的三天。
顾子衡终于退烧,顾砚东整个人也胡子拉碴的瘦了一大圈。
带着孩子回家当天,师长就亲自找过来了。
看着两鬓微白、满脸憔悴、双目赤红,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再不复上次见面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师长愣了一下。
神色凝重:“砚东啊,北城那边,已经打电话过来催了,不知你还去不去北城,什么时候过去,如果短时间内去不了的话,请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复,他们也好做其他安排。”
北城啊...顾砚东恍惚了一瞬。
如果所有的灾难都是因北城而起,要不是去北城的名额太少,他和叶知安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步,那他...
顾砚东顿了顿,轻浅出声:“就让组织再多考验我一段时间,等我把家务事处理好了,真正的学会如何去做一个男人,再考虑提拔升迁事宜。”
师长一惊:“砚东你想好了?”
“想好了。”扭头看大床上,睡得安详的顾子衡,顾砚东容色平静,认真的点头:“麻烦师长您代为转圜,把去北城的机会让给更合适的同志,我,暂时还不配。”
师长走后,顾砚东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他第一件事就是花钱请人照顾顾子衡。
顾子衡才五岁多点,是小孩子,还又大病初愈,高烧虽退但还有咳嗽,是需要很有育儿经验的人好好照顾的。
临时花钱请的人,虽不如叶知安,也比江语晨强得多,以顾砚东的性子,是不可能允许江语晨再和顾子衡接触的。
顾子衡的事情安排妥当后,顾砚东就去审问早几天前就抓起来了,但一直都没时间处理的小兵。
毕竟是一手提拔起来的亲兵,这么大的事,顾砚东以为对方总能给出个合理的背叛理由,一番审讯下来,结果倒出人意料。
对方根本就没有说得出口的理由,无外乎就是觉得顾砚东更宠爱江语晨,对江语晨更好,投资江语晨比投资叶知安更有前途而已。
审来审去,事情的矛盾点总很轻易的回到自己头上,顾砚东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
是他的错。
谁叫他一开始就没拿捏好分寸,给江语晨,也给叶知安,更给身边的所有人,误会他心意的机会了呢。
心情特别复杂,但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顾砚东亲自下令处理好小兵,又办理了停薪留职,收拾行李准备去沪市看望叶知安。
前途无量的顾团长,忽然改变主意,不去北城了而留在南城驻地,还要停薪留职的大事,整个驻地都传遍了,更何况时刻关注着这件事的江语晨呢。
江语晨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顾砚东的进一步消息,终于有消息了,却是这样的爆炸新闻,她人都快要疯了。
立刻不顾前尘旧怨的找上来:“砚东你真的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看着江语晨伤心欲绝的脸庞,顾砚东心头畅快:“我不打算回北城了,知安一日不回来,一日不原谅,我就一日不回北城。”
“你疯了!北城才是全国中心,是上等人该去的地方,你留在南城像什么样,你以为留在南城,叶知安就会回来吗?”
江语晨气得大叫,希望落空的失落感,让她完全忘了此刻的处境,忘了是她有求于顾砚东,而不是顾砚东有求于她。
尖酸狰狞的模样,很不体面,顾砚东却诡异的从中找到一股难言的快感:“我不回北城了,最失望的应该是和我切身相关的叶知安顾子衡才对,你为什么要失望?难道回北城做回上等人,对你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是不是和我一起回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能不能回?”
第12章
江语晨脸色一变,连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砚东,我就是...”
“够了!”顾砚东打断她,想也没想,把她伸过来的手直接打开:“我顾砚东虽然在旧事上心软,感情上也糊涂,最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你透过我的瞳孔,看到了谁,我在你的瞳孔里,又只看到了什么,真当我心里没数,不知道?”
“砚东...”江语晨慌得不行。
回不了北城也就罢了,如果失去顾砚东的爱,或者让顾砚东知道她并不爱他,只想借着他重回巅峰向从前的仇人复仇,那她就连在南城,也都没有待下去的资格了。
冷眼看江语晨眼珠急转,盘算得飞起的精明模样,顾砚东薄唇轻勾,冷冷一笑:“我忽然想起,南城驻地最近出了个去偏远乡镇支教几年,回来就能拥有正式岗位的新政策。”
支教?不!
江语晨忙不迭的摇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比起两朝古都的北城,南城已经够简陋偏僻了,更别提底下的偏远乡镇了。
而且以顾砚东一是一二是二,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她要同意去偏远乡镇,就还有回来的机会?
“不想去,也可以。”顾砚东收敛了笑容:“你这个岗位,是我跟别人换到手的,是不稳定的,眼下我调回北城无望,留在南城留职待命,别人还会不会给我面子,就不好说了。”
这...是在逼她。
逼她要么同意去偏远乡镇,要么失去现有的工作啊。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族,如果连赖以生存的工作都失去了,那她就真的不知道,她下一步还能怎么办了。
江语晨不知所措、泪流满面:“砚东你一定要这样对我?我和你,可是从一出生就认识了,认识了整整三十年啊。”
顾砚东脚步微顿,却没回头:“三十年都没认清你凶狠恶毒的真面目,算我眼瞎,江语晨。”
目送着一年前将她拉出泥沼的高大背影步步离开,江语晨双腿一软,跌到了地上。
不,不可能的,砚东向来疼她,怎么可能用这么刻薄的词语来形容她,怎么可能亲手逼她去什么都没有的偏远乡镇。
他一定是被叶知安的事情气着了,气大了,一时想不开,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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