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玦上朝结束后,昱王召见,他立刻驾车前往昱王府。
在望月亭上,昱王萧昱倚亭独酌。待慕容玦到来,他只是轻轻抬眼示意。
慕容玦随即拿起一壶酒,与萧昱对饮三杯。
“听说慕容卿从扬州带回来一位美人,是否属实?”萧昱手执金樽,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地问道。
“算不上美人,不过是远房表妹罢了。母亲怜她孤苦无依,便让她暂住府上。”慕容玦一饮而尽,神色平静。
“我听说那位女子是陆谌的远房表妹,怎么到了慕容卿这里,却成了你的远房表妹?”萧昱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陆谌是礼部尚书,曾是太子萧恒的辅佐。
如今三皇子萧昱的势头正盛,陆谌便想趁机投靠他。
然而萧昱心机深沉,早已看出陆谌的用心,他怀疑此人并非真心,而是太子派来监视他的。
“陆谌此人贪恋美色,府中妻妾已十余人。他看我那表妹孤身一人,便打算纳她入府,而非献给王爷。”慕容玦的话语不急不缓,一针见血地揭示了陆谌的真实意图。
如果连一个美人都舍不得献上,怎么可能是真心投靠?
萧昱继续试探:“若是我求慕容卿献上那位美人,慕容卿可愿忍痛割爱?”
慕容侯府历来不参与党派斗争,三代皆为国中战将,却因萧明帝意图吞并北蛮而英年早逝,令萧明帝对慕容侯府既愧疚又敬重。
慕容玦作为新一代的战将,不仅深得萧明帝赏识,还成功解决了扬州的水患,地位堪比当朝皇子。
因此,萧恒与萧昱都在极力拉拢他。
慕容玦从扬州回京时,特意送了一壶好酒给萧昱,表示自己的立场。
萧昱心中欣喜,却因过于多疑,依旧决定加以试探。
而慕容玦一向不近女色,若他私自纳入府中的女子尚且如此神秘,可见这女子的身份非同寻常。
思及此,慕容玦语气平和,态度坚定地表明忠心:“殿下若喜欢,臣愿奉上。”
这句话,萧昱听得十分满意。慕容玦的诚意十足,显然没有做任何掩饰。
他与慕容玦的关系纯粹是合作。
若要扳倒太子,必然需要慕容玦的助力,而这位美人的来历复杂,留在慕容玦身边,未来或许能成为慕容玦的软肋,进而更好地牵制他。
萧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亲自为慕容玦斟满金樽。
“本王只是在开玩笑,慕容卿若选择归附于我,便是我的幕僚。我自然是非常高兴,日后还得多多仰仗慕容卿。”
慕容玦温和一笑,缓缓道:“圣上钟爱昱王殿下,废太子之事只不过是早晚之事。殿下主张止戈爱民,正与臣之理念相合。名臣遇明主,犹如伯牙遇钟子期。”
这番话,无疑是把萧昱的心意捧得高高的,言辞间更是表露出对萧昱的钦佩。
萧昱心头暗喜,慕容玦的忠诚也更加显而易见。
尽管慕容侯府在军中的威望尚在,但在朝廷中的根基却并不牢固,依附于有势一方自然是必要的策略。
如今萧明帝已经吞并中原,接下来的十年,萧明帝恐怕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更多精力将放在经济复兴和地方治理上,派慕容玦去治理扬州水患,正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慕容玦从扬州回来,已经明确站队萧昱,这是明智之举。
萧昱心情愉快,正事已了,他又转向慕容玦的私事。
“慕容卿大胜归来,想必慕容侯府定会关注你的婚事吧。明日元宵灯会,礼乐公主倒是有空。”
“臣离家已有三月,母亲一直挂念着。过些日子,母亲将在侯府举办春花宴,礼乐公主也该今晚收到了宴帖。”慕容玦含笑答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暗示。
他有意在元宵灯会上与家人团聚,春花宴上再见礼乐公主,正合适。
长公主一直在撮合礼乐公主与慕容玦的婚事,但此时她并不急于一时,萧昱见状便不再多问。
从昱王府出来后,慕容玦匆匆去集市挑了一把绕梁琵琶,还让工匠在琵琶上刻下了一个“玦”字。
清辉看到慕容玦把琵琶藏好,心中不禁猜测,今天坐马车的原因,似乎也与这把琵琶密切相关。
慕容玦一向不喜这些奏乐之物,觉得它们聒噪且惹人烦。
可如今,他竟花重金购买了这把绕梁琵琶,清辉愈发不明白他了。
自从慕容玦从扬州回来后,似乎变了个人。
“世子,我听说花月阁新来了位西域歌姬,琵琶弹得极好,是否要邀请她来府中一奏?”清辉小心翼翼地提议。
慕容玦微微抿唇,摇头:“不用,回府。”
-
听竹园,临水书房。
夜幕降临,月影流转。
“兰徵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慕容玦脱下外袍,递给松烟。
松烟接过衣袍,默默回忆:“早上在炉边煮茶,随后和春灵研墨写字,下午烤了些地瓜吃,还从大夫人那里拿了几个橘子,放在炉旁蒸暖了……”
松烟还未说完,便听到慕容玦忽然开口:“她做的这些事,倒是挺费炭火的。”
好在松烟没说完,她还留着四分之一的炭火温酒。
松烟暗自松了口气,恍若未闻。
“让兰徵滚过来!”慕容玦的声音冷冽,眼神一如潭水,深不可测。
一刻钟后,兰徵来到临水书房,绕梁琵琶立刻映入眼帘。
她伸手取起,轻轻拨动几根琴弦,音符清脆如琉璃,悦耳动听。
“大玦,你真好,还真给我找来了。”兰徵柔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些许温情。
她话音未落,目光扫过琵琶上的“玦”字,是他的。
“弹一曲。”慕容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兰徵作为西域楼璃国的第一美人,除了容貌动人,她的琴艺亦是出了名的卓尔不群。
二胡与琵琶在盛京城贵族之中并不常见,然而西域的黄杨木与紫檀木造就了琵琶与二胡的独特音色。
“大玦想听什么曲子?”兰徵轻托琵琶,语气柔和,透出一丝温婉。
“随便。”慕容玦冷冷应道,显然一整天的疲劳让他不想再多言。
“那就《塞上曲》吧。”兰徵低头拨动弦音,目光中带着丝丝思乡。
旋即,清脆冷冽的音符响起,仿佛碎玉击冰,余音绕梁。
连门外的清辉与松烟也不禁投来惊讶的目光。
慕容玦倚在软榻上,茶杯与琵琶声交织成一曲,忽然掉落的茶水发出轻响,与琵琶的音律相得益彰。
“楼兰徵!”慕容玦忽然怒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你今日倒是废了不少炭火,竟弹出这般悲怆的曲调,信不信我把炭火全收回?”
兰徵心头一紧,急忙转弯,“那换一首欢快些的吧?《十面埋伏》如何?”
她的手指疾扫,琵琶音色金铃般明快激烈。
慕容玦面色更沉,跳脚而起,“楼兰徵,你这是故意的吧?这么吵,我怎么睡得着?”
兰徵暗自叹息,心知慕容玦实在难伺候。
几番试探后,终于,兰徵决定自创一曲《水乡摇篮曲》,琴声温润如水,柔和细腻,宛若莺语花底,动人心弦。
听着慕容玦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兰徵轻轻放下琵琶,心头一松。
终于,“伺候”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