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火车站附近的天桥下面,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我靠在桥洞口,将被雨水溅湿的鞋子微微向里挪了挪。宋天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后对着火苗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用眼睛斜了一下身后不远处那个正在向行人兜售光碟的女生问我说:“是她么?”
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是了,那个女生便是你周暖了,你这个奸商。
上个星期,我第一次来青岛的时候,你一下子扎进我的怀里来,向我兜售尚未在中国上市的游戏碟,并且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绝对保证质量。当时看着你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以及眼睛周围那微微卷曲的头发,以及你那一脸的纯真,我轻易就相信了你的话,花了整整三十大元买了你的碟,你说过保证质量,可是保证你个头啊,你见过游戏碟上能放出《葫芦娃》来的事情么。
后来,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表弟宋天生,他是一个在火车站附近为公交车拉黑活的,据说在那一块很混得开,于是,今天,他便来着我来找你了,看你如何狡辩。
听了我的话,宋天生微微一笑,大摇大摆地朝着你走了过去。你不知道其中有诈,果然像上次一样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宋天生仰起下巴,从鼻子里冒出一股冷气,问你道:“鬼泣5有么?”
鬼泣5就是上次你兜售给我的那种光碟。
你想都没想,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张上面喷绘了鬼泣5的宣传画的碟子,手脚麻利的递到他的面前:“20块,不讲价,保证质量。”
哟,你还真是个奸商,同样的碟子你卖我卖三十,凭什么到了宋天生的手里就少了十块啊,你欺负我面善心软好糊弄么?
宋天生并没有跟你争辩,他将碟片从你手中接过来,然后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台便携式的DVD,将碟片塞了进去。
你一看要露馅,转头就跑,结果咚的一下便扎进我的怀里了。
怎么样周暖,我的胸膛宽阔吧,像不像是一堵墙。
我冷冷地看你一眼,提醒你道:“还记得我么,上次,葫芦娃。”
你的脸上布满了委屈的表情,解释说那些碟子本来你也是在别人那里上的货,你也是个受害者。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看着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心居然一下子软了下来,好在宋天生及时赶上前来,一把扭过了你的肩膀,大声嚷嚷着要你赔钱,十倍返还。可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的眼泪说来就来,在苦求无果之后,嘴巴一瘪,眼睛一歪,居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事后想一想,表面上叱咤风云的宋天生在当地混得根本就没有你好。
因为你一哭,那些原本坐在天桥下面乞讨的、卖唱的、为游客介绍黑旅馆的人全都一股脑向着我们围了过来。他们对着我和宋天生推推攘攘,看样子他们都跟你是一帮的。
宋天生原本布满愤怒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散给众人的同时,连连解释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嘿,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都是苦命的人,何必互相过不去啊。”
在舅舅的眼中,宋天生从小就是个泼皮,他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在家,干过不下十种营生,最后靠替黑车拉客过活。看来,他在社会上闯荡的这几年并没有白混,油嘴滑舌,见风就倒的功力的确不是盖的。可是舅舅却一直觉得他那是不务正业,所以在听说我考上了青岛的一所大学之后,赶忙把我接到了家里,让我上学的同时辅导辅导这个不争气的表弟,来年考个函授什么的上一上。
此刻,你眼里的泪水已经变成了一种轻蔑,只有睫毛还湿漉漉的。
你走向前来,伸出食指,翘起脚尖弹了一弹我的衣领,威胁道:“敢来这里砸我周暖的场子,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此刻,宋天生已经掏出了所有的零钱,连同那台DVD一起呈到了你的面前。
你仿佛还不死心,一下子窜到我的面前,在我的口袋里掏了半天,最终却只掏出来一张刚刚办好的学生证,对着证件看了半天之后,你将它重新塞进了我的手中:“青大东院嘿,我也住在那附近,没想到我们还是邻居,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滚吧。”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天生已经拉起我的手,屁滚尿流地沿着天桥下面那一个个兜售海产品和贝壳工艺品的小店冲了出去。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对我说:“栽了,栽了秦哲,今天老子栽到了一个小蔓手里,以后怎么混啊。”
小蔓是他们当地人对女孩子的一种称呼,我觉得挺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