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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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若的母亲锦华公主乃送去北越和亲的大越嫡长公主。
那样明媚骄纵的女子,为了挡住北蹄南下,为了护住万千百姓,以一己之躯,堵住了北越王的杀心。
那是大越子民心中永难释怀的痛。
尤其听说长公主被囚禁地下,与猪羊同住,被五十岁的北越王当作玩物般当众戏弄时。
陛下忍辱负重十数年,才在国富民强之际,命我爹娘一举杀入北越,救长公主回京。
可惜,那样鲜活的女子,早在十五年的欺辱折磨里,成了强弩之末。
她死在了回京的路上,为将她骸骨送回京城,我爹娘最终身死啸玉关。
倒是长公主的女儿宋若若,跟着棺椁入了京。
这位从未被人听说过的女子,孱弱消瘦,怯怯地跪在大殿上头也不敢抬。
她说,她从出生便与母亲住在羊圈里,并未学过规矩与文化,对北越皇宫更是一无所知。
是母亲教他大越的语言,一遍遍告诉她,大越皇宫里有她的外祖母和舅舅。
而她们,总会回到自己的家的。
现在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可却永远没有了母亲。
太后痛失爱女,剖心析肝,再顾不得其他,将其爱女的唯一骨血留在了京城,当作眼珠子一般疼着。
饶是她有北越血统,饶是她的话无从佐证。
甚至因文武百官的反对,因陛下的阻挠,太后拉着我手,滚着浊泪求着我可怜可怜她,给宋若若一条活路。
宋若若在太后的鼓励下,惶恐地走到我身前,递出了我母亲不离身的短刀。
“姐姐,羽将军说,她永远爱你,让你好好活着。是我欠你的,我会还你。”
我对北越的恨,在那一刻到达了顶点。
可宋若若是母亲拿命护下的孩子,我不该恨她。
我在太后的哀求下,成了宋若若唯一的朋友。
她第一次从头洗到脚,是我陪在身边。
她夜半惊吓大哭时,是我抱在怀里安慰。
连她睁着无辜的双眸,在卫昭与沈晏厌恶的神态里,瑟缩得不敢抬头时,也是我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我们三个人的圈子里。
可我从来没想到,会被她抢走一切,最终一无所有。
“裴婧,若若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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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锋利的眉眼里,裹着不耐的森寒,冷冷落在我脸上。
“可我不想跟她做朋友。”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院子去。
却被卫昭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与礼貌了,我话说完了嘛,你便转头就跑。”
他只是轻轻一带,我便像一片树叶一样,被摔出老远。
手掌蹭破了,鲜血淋漓。
卫昭下意识来拉我,我却双目一闭,仰面等着他耳光落在身上。
那是诏狱里挨打挨出来的,下意识的举动。
因为躲避换来的是更多的惩罚。
只有乖巧,才能免受更多的痛苦。
卫昭顿住:
“你······你在做什么?”
我睁开双眼,看到那张近在咫尺却再没有从前朗朗笑颜的脸,淡淡起身:
“你还打吗?不打我就起来了。”
即便双手鲜血淋漓,我也丝毫没有皱半分眉头。
扫扫衣裙,毫不在意地起身离开。
卫昭却突然暴怒:
“你今日又在做什么妖?平日你最是矫情,破点皮肉就要哭天抢地闹得不可开交,今日带着一手血转身就走,莫不是要去佛寺找母亲告我一状?”
卫昭的母亲是我嫡亲的姨母,自一年前我母亲战死沙场后,她便住进了佛寺,一心一意为母亲祈福。
恐怕,以卫家的作风,便是我被下诏狱,她也一无所知的。
“就知道,你最会在母亲面前讨好卖乖。若不带点伤,母亲如何会心疼你,又如何会惩罚我。”
“想让我挨板子直说,何须装模作样自己摔出去。”
他话音刚落,宋若若便急急揪上了我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裴姐姐若是要恨要怨,都恨在若若身上,怨在若若身上。若若无妨的。”
“阿昭哥哥是天之骄子,断不能因一个孝道毁了他的名声与前程。”
“若若从来没有被妥贴的照顾、真心的疼爱过,便是多一个人怨恨也无所谓的。冲若若来,都冲若若来,好不好。”
宋若若眼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总有流不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