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里顷刻间泛起泪花,带着一丝激动,似有太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外头的脚步声近了,踩着积水,发出“啪啪”地声音。
谢朝云心头一紧,按住陆知鸢的肩膀,示意她待在原地。
“母亲!”陆知鸢拽住她的衣角:“小心!”
谢朝云扯下脸上的面巾,嘴唇微微颤抖,内心似在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挣扎。未及开口,就被突然破开的窗户打断。她给了陆知鸢一个安心的笑容,提起长剑,跃出窗外。
山里的这场秋雨下的越发大了,血腥交织着雨气,从虚掩的木门里透进来。
许是这一夜太过折腾的缘故,陆知鸢面色发白,呼吸急促,握着药包的指尖开始发麻,这是原主心疾发作的症状。调整呼吸,扶着墙壁站起,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恍惚间,听见有人急切地喊了声:“鸢儿!”
芳菲院里。
陆知鸢不知昏睡了多久,慢慢醒来,只觉身上有种密密麻麻的疼。屋里的摆设很陌生,不像朝云别院。来不及多想,就被喉咙间泛起的苦味儿呛住了。
“**,是**醒了!”
“快!快去通知夫人!”
一阵兵荒马乱后,陆知鸢知道了这是哪里,也弄清楚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这里是平南侯府,她是被母亲谢朝云抱回来的。眼前这个满是激动的小丫鬟叫流萤,今年十三,是母亲派来伺候她的丫鬟。
浑身疼痛,是因为昏睡期间被大夫扎了很多针,喉咙里的苦味儿是灌药留下的。
因为她的介入,致使原剧情发生了一些偏差。
本该被管家拦在门外的谢朝云出现在了药房里,本该去临县视察铺子的谢朝云因为这场突如其来地变故留在了京城,而本该于中秋节返回侯府的傻子陆知鸢不仅没有变得痴傻,且提前返回了。
想得入神,直到眼泪落到手背上方才惊醒。
“母亲怎么哭了?”
“母亲没哭,母亲这是高兴的。”
谢朝云胡乱地抹着眼泪,却是越抹越多。
陆知鸢在身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手帕,攥着袖子帮她擦了擦。
谢朝云微微一僵,再也绷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红着眼眶将陆知鸢抱进怀里。自责,悔恨,以及差点失去女儿的恐惧让她将那具瘦弱的身体抱得紧紧的。
七年了,自女儿被送进别院,她就再没这样抱过她。他们说女儿的心疾是因为她早些年上战场时杀伐过重,说那是老天爷给谢家的报应,说她跟女儿八字相克。他们不允许她去别院,让她吃斋念佛,唯有年节时才能远远地看她一眼。
她不是没怀疑过那些话,可她不敢赌。这是她疼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女儿,是她的命,她宁可一辈子不见她,一辈子偷偷摸摸的去见她,只希望她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泪水簌簌而下,她哽咽着一遍一遍喊出女儿的名字。
陆知鸢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像小女儿那般撒娇:“鸢儿饿了,想吃醉春楼的酱鸭。”
午时二刻,依照原有的时间线,她的那个父亲陆淮正带着外室在醉春楼里苟且。她不能告诉谢朝云她穿书的事情,只能带她去醉春楼捉奸。
选了陆淮隔壁的包间,点了最好吃的招牌菜,扎着耳朵听动静。就在陆知鸢认为剧情再一次发生偏差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隔壁传来。
“那个谢朝云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将她支开,让她去临县视察铺子吗?”一道女声,娇软里夹带着几分嫌弃:“她不走,我还怎么带着孩子回去讨老太太的欢心。”
信息量太大,且夹杂着自己的名字。谢朝云猛地回头,看向那堵墙。隔壁还在继续,听声音,似乎是女人被男人抱到了腿上。
女人娇嗔,男人轻哄,语调和声音与她的丈夫陆淮一模一样。可她的丈夫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从渭南返回京城的马车上。
夫妻十载,她断不会听错,然隔壁又是个什么光景?
谢朝云心里乱极了,甚至有些茫然。
他们提到了女儿,提到了十年前的那桩婚事,从对话内容来看,她的丈夫陆淮与那个女人早有牵扯。
婉婉?
谢朝云只觉得嘴里一阵腥甜,手里的筷子瞬间折断。
两年前的中秋,在陆淮准备去渭南赴任的前一晚,他曾于床笫之间喊出那个名字。
她想去隔壁质问,却因为听见了接下来的那句话瞬间止步。
陆淮:“不娶她,谁给我们平南侯府填窟窿?没有她的那些嫁妆,你跟瑶儿,元儿能过这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你呀,就知道胡闹。”
心里头有个东西裂开,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原以为丈夫只是欺骗了她,原以为他只是背着她在外头养了外室,不曾想,她的感情与婚姻打从一开始就是他和陆家的算计。
那些冰冷的,满不在乎的话令她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陆知鸢没想到他们会在公共场合讨论这些,她原是想循序渐进,让谢朝云一步步发现陆淮以及陆家针对谢家的骗局和阴谋,没想到……给流萤使了个眼色,握住谢朝云的手轻声安慰。
“母亲不要伤心,你还有鸢儿,还有外祖父,还有舅舅和整个谢家。”
谢朝云含着泪摇头:“母亲没事儿!隔壁那个不一定是你的父亲。人心难测,兴许是有人假扮他,故意散播消息,挑拨咱们与你父亲的关系。”
流萤回来了,面色阴沉。
谢朝云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轰然倒塌。
流萤哐当一声跪到地上,眼眶微红,近乎咬牙切齿道:“是姑爷!”
谢朝云晃了几下,勉强稳住身子:“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姑爷?”
流萤点头:“奴婢特意打听了,他们是昨个儿傍晚进的城,就住在醉春楼旁边的悦来客栈。一行四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姑爷的?”谢朝云咬着牙,脸色苍白如纸。
流萤掐着掌心:“奴婢只知他们姓陆,管姑爷叫爹爹。大的那个十岁,是女孩儿。小的那个六岁,是男孩儿,眉眼间的确与姑爷有几分相似。他们的母亲姓季,年岁与夫人相当,掌柜的管她叫季夫人。”
季夫人?季婉婉!
别院里,那些行刺鸢儿的黑衣人就是她派去的。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开,谢朝云用力攥住衣襟,咬牙切齿道:“这对儿狗男女,我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