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郎中见有人质疑自己,本是怒火中烧,但见杨执竟身着新服,一看就是今日侯府这场婚宴的主人翁,只能将怒气强压下去,但仍是忍不住流露出冷笑道:“姑爷,老夫行医几十年,给侯府,也瞧了十几年的病,还从未有过一次误诊,可姑爷却说老太太若是吃了老夫开的方子,必定活不过明天,难道姑爷竟是也精通医术不成。”
杨执没搭理他,兀自对叶渊拱手道:“岳父大人,小婿瞧着,祖母着实不像是激动所导致的昏迷,具体原因,还请岳父大人允准小婿查看。”
见他神情严肃,不似胡闹,叶渊沉默半晌,却是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对这个刚入赘于侯府的女婿过于苛责,只能无奈摆手。
杨执旋即走到床榻前,一旁的叶芷虞看向他,一脸的不信任,不过到底也没有说些什么。
他身后的那些人,更是议论纷纷:
“没听说这位新姑爷懂医术啊,可别是哗众取宠吧。”
“听说他患有肺痨,离远点,被传上可就惨了。”
话说的越来越难听,杨执充耳不闻,犹豫片刻,对叶芷虞说道:“借手帕一用。”
也不知他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叶芷虞面色狐疑,目视他良久,终究未拒绝,取出一张随身用的帕子,递到他手上。
杨执接过,随即系在脸上,将嘴巴遮住,继而到一侧将手伸进银盆中洗净,方才返身回去,坐到床前。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老太太的脸色,杨执早就看得分明。
其实他与老郎中看病的方式,大体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多问了那老婢子一句:“老太太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那老婢子赶忙回话道:“回禀姑爷,今儿个是姑爷与小姐的新婚大喜之日,老太太心情甚好,胃口亦是大开,别的虽然没有吃什么,柿饼却是吃了五六个。”
柿饼……
“这就对了。”杨执沉吟颔首,“老太太年纪大了,脾胃远比不上年轻时,过度食用柿饼这种不好消化的食物,会使胃肠淤塞,以至腹部剧痛;而呼吸困难,则为胃肠紊乱所导致的行气不通,心慌气短,甚至难以呼吸;至于晕厥过去,多半是因气息不均,抑或疼痛难忍所致。”
他说的头头是道,屋内众人俱是不由面露诧异之色。
敢情……这个新姑爷,还真懂医术?
那老郎中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没一蹦三尺高,气急败坏道:“胡说……姑爷,老夫探老太太的脉象,绝无虚症,所谓的脾胃虚弱,难以消化,以至疼痛昏迷,恕老夫说句不敬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杨执终于忍不住瞥了这庸医一眼,淡然道:“你连固本培元这种方子都能开的出来,还能指望你能摸准老太太的脉象么。”
被质疑赖以为生几十年的医术,老郎中不由愤怒到了极点,可顾忌到杨执的身份,却只能憋在肚子里,不敢发作。
杨执随即问道:“有银针么?”
老郎中阴沉着脸,打开携带来的木箱,取出一个布包,交到杨执手上。
他知道杨执要做什么,但他对自己的医术有十足的信心,直在心下冷笑,等着杨执出丑。
杨执展开布包,捏出一枚银针,刚要对老太太用针,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一会儿的功夫,浑身沁汗,一股虚弱感袭来,捏着银针的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这会儿又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不准成。
病人给病人看病,这不是闹着玩儿呢么。
叶渊沉声道:“杨执,你还行么。”
“无妨。”杨执深深吸了口气,极力捏稳银针,轻轻捻着先是扎在老太太颈项处的风池穴,随后百会,上星,神庭……
不多时,老太太忽然呢喃一声,悠悠醒转。
“祖母醒了!”
“老太太醒了!”
众人大喜,全都涌了上来。
那老郎中被挤到角落,愕然不已。
怎么会……
见祖母醒来,叶芷虞赶紧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喜极而泣道:“祖母,您可吓死我了。”
见周围都是人,老太太面露茫然之色,意识有些不太清醒,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叶渊忙道:“母亲,您只是吃坏了身子,并无大碍,好生疗养便可痊愈。”
老太太“哦”了一声,见杨执坐在床前,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气息微弱道:“姑爷也来了。”
不待杨执开口,叶芷虞已抢先道:“您能醒过来,还得多亏了杨执。”
“原来是姑爷救了我……”老太太叹道:“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喽,给你们添麻烦了。”
叶芷虞嗔道:“祖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才说完,左手被老太太缓缓抓住。
她不由一愣。
老太太一脸慈祥,说道:“总归是撑到了你成亲,心里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你们两个啊,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说着,杨执的手,也被老人家抓住。
随后,两个人的手,在老太太粗糙的手掌下,叠在了一起。
感受到杨执掌心的温热,对他仍愤愤难平的叶芷虞下意识就要将手抽离,但见老太太满脸的欣慰之色,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扫了老人家的兴。
察觉到叶芷虞的柔荑微微一颤,再看她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情愿,杨执笑了笑,抽出手在老太太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和声道:“孙婿与芷虞情投意合,夫妻一体,祖母您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
情投意合,夫妻一体……
叶芷虞听得耳根子都红了,倒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她此刻直想将杨执的脸皮撕下来,找个尺子量一量这厮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这等恬不知耻的话,居然也能说得出口?
谁与你情投……了。
嗔怪地白了杨执一眼,见老太太闻言开怀大笑,也不好当面计较,只在暗地里悄然伸出素手,在杨执的小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杨执吃痛,扭头见叶芷虞似笑非笑,当即打了个“哈哈”,然后问向老太太道:“祖母,您现在感觉如何?”
老太太说道:“气倒是能喘匀了,只是肚子仍是绞痛的紧,不过较于先前,还算能够忍受。”
杨执说道:“不打紧,孙婿这就给您开点药,吃了以后,等一觉醒来,保准您能活蹦乱跳。”
老太太被逗得咯咯大笑,说道:“你这个小猢狲,我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怎还能蹦跳的起来。”
杨执正色道:“祖母您老当益壮,瞧这气色,一般人可活不过您,距离成为老骨头,且还有个三五十年呢。”
他哄得老太太大笑不止,许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老太太连脸色似乎都红润了许多。
叶芷虞暗道了一句“油嘴滑舌”,虽是不屑一顾,但却是下意识对杨执重新审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