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或许是薛伯伯怜惜故人之女,要薛尧照顾我。
边关艰苦却自由,我其实很心动。
可二哥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他了。
我这条命,都是他忍辱负重保全下来的。
我不能离开他。
所以我还是摇摇头:“薛尧,你要保重。每月记得给我写信。”
他垂头答应了。
好歹从小相识,我也想常常听见他的消息。
可他到底也没给我寄信来,难道他要我跟他走、说要给我写信,也只是看在世交的面子上客气一番?
薛尧,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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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上,这样讨厌的薛尧却在跪我。
“臣薛尧,拜见娘娘。”他深深看我一眼,又转向崔荷,“也拜见陛下。”
边关的风沙和鲜血让他黑了瘦了,看上去略沉稳了些。
但举手投足间,那股世家大族里泡了十几年养出来的张扬倨傲气,还是钻了出来。
看着他,我恍然觉得回到了年少时,宴会上,薛叶两家长辈觥筹交错,薛尧朝我扔野花戏弄我。
这些年,薛尧在边关表现很好,战功累累。
连崔荷都特地向他祝酒,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他虚虚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陛下抬举,保家卫国乃臣分内之事,何谈赏赐?若娘娘和陛下不嫌弃,便与臣共浮一大白吧。”
崔荷举起他身前的酒杯,又举起我面前的酒杯:“皇后有孕,由朕代饮,薛卿,不介意吧?”
薛尧淡淡一笑,淡淡举杯与崔荷客套:“哪里,恭喜陛下。”
很利落地又是一饮而尽。
崔荷握住了我的手,冲薛尧温和地笑:“薛卿征战辛苦,也该早日寻一良人相伴才好。”
薛尧起身深深一拜,谦虚道:“边关未平,臣哪有脸面成家?臣之心愿,唯为陛下戍卫边疆而已,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哎,什么死啊活的。
我适时地插话:“薛将军忠勇可嘉,本宫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来,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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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一次相见之后,就是生离死别。
夜里又梦见了少年事,叶家人被一茬茬拉去菜市口砍头,昔日门口威武的石狮子上全是血。
画面一转,我站在岸边,看爹娘在一叶小舟上朝我笑着挥手:“团团,回去吧,快回去吧!”
“爹爹,娘亲,你们去哪?团团跟你们一起走!”
“回去吧,快回去吧!”他们的小船靠了岸,声音越来越远,我再也抓不住。
忽然一朵桃花落在我身上,白衣劲装的少年斜倚船身,翘着二郎腿对我笑。
“团团,对不起啊。你不傻,你很好看,我一点也不讨厌你。这辈子真是,欢愉短,枉轻狂,都是我咎由自取。”
“薛尧?薛尧!你去哪!”
薛尧没所谓地挥挥手,潇洒跳到了岸上。对岸密密麻麻许多人,模糊看不清脸,隐约都是我熟悉的人。
他们齐声喊:“团团,回去吧!”
回去......我回哪里去?你们又要到哪里去?别丢下我啊。
我最害怕,被留下一个人了。
梦醒泪湿枕巾,我踉跄着下床奔向崔荷的寝殿:“二哥,二哥......”
眼泪凝在睫上,门缝里,泪眼中,崔荷在赏玩一个放在锦盒里的头颅。
他寝衣微微敞开,散着头发,泛白的指尖抚摸着头颅,欣赏战利品一般,噙着玩味餍足的笑,在昏黄的烛光下是近乎妖冶的艳丽。
头颅,是薛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