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又是相父!”
刘备微微蹙眉:“此人果真有那么厉害?”
“相父当然厉害了!”
刘禅的回答斩钉截铁:
“父皇,相父乃千古第一贤相,也是您三顾茅庐请其出山的名士,大名鼎鼎的卧龙先生,父皇您能成为皇帝,便是仰仗相父为你谋划的三分天下之计。”
“哦……”
听刘禅如此说,刘备也对这个“相父”充满了好奇。
想来自己胸怀大志,却跌跌撞撞难成大事,怎曾想竟得如此能人相助!
但是,看阿斗称他为父,又想起董卓曹操这样的权臣横行于朝堂,欺辱皇帝,不禁有些顾虑。
“那在我……去世后,他可有把持朝政,独揽大权,不肯还政于你?”
听刘备如此说,阿斗显得十分激动:
“父皇啊,你可知阿斗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给相父,孩儿不怕他专权,孩儿就怕他对这基业撒手不管。您托孤时不也曾对他说过,孩儿能辅便辅,孩儿若不成器,便让相父自取,还是您还让我称其为相父,叮嘱我凡事不得擅作主张,务必要听相父的话……”
“啊?”
刘备眉头拧成麻花,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臣子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斗继续说道:
“父皇啊,孩儿天生愚笨,无甚才能,不堪辅佐。可相父却始终教导和鼓励孩儿要做个有作为的帝王。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把一生都献给了孩儿,也献给了父亲的大业,最后……最后活活累死在了北伐的路上……”
说到此处,阿斗伤心而泣,哭着对刘备道:
“父皇,请相信我,相父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一个人……”
阿斗的哭声让刘备产生了一种感觉,相比自己,这个“相父”倒更像阿斗的父亲。
但刘备何等心胸,可不会为了这种事争风吃醋,问出“我和相父谁更好”这样没水平的话来,而是感慨道:
“看来,这孔明先生真乃周公伊尹一样的人物啊!”
“不,父皇,在孩儿看来,周公伊尹亦不能与其相提并论,他就是相父,千古唯一的相父啊!”
刘禅说得真挚诚恳,异常坚定,似乎在他眼里,就算是父亲也不可以对相父的好产生一点点怀疑。
刘备不禁感慨:“当今朝堂,纲纪废弛、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礼乐崩坍,我刘玄德还能遇如此贤相,莫非是上天垂怜?阿斗,那你说说,为父去世后,他如何辅佐于你?!”
一提此事,刘禅的话可就多了:
“父皇,孩儿继位之时,国之将败,储备人才伤亡殆尽,相父外连东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巧,物究其极,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於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使蜀中之地风化肃然。
相父事必躬亲,殚精竭虑,损身熬心,兢兢业业,不过数年便使国家重获新生。
他一生致力于匡扶汉室,北伐大计,他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一心使我炎汉还于旧都,怎奈与曹魏国力相差太大……对了,北伐之前,他写过一篇出师表,足彰相父之志,孩儿熟记于心,时常诵读,父皇可愿听之?”
“好,好,你且说来。”
刘禅调整了一下情绪,用稚嫩的奶音再次念出那不知念过多少遍的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
随着文字的延展,刘备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一个为了兴汉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千古贤相。
一个素未谋面,却肝胆相照的生死挚友。
一个为了使刘禅能成长为合格帝王而操心费力的师长和父亲。
这出师表不像出师表,更像一封家书!
里面饱含着对阿斗浓浓的情谊和谆谆的教导。
一篇出师表还没念完,刘备却早已泪流满面。
待刘禅念完了出师表,刘备是彻底破防了,他颓然坐下来,满脸都是泪水:
“这世上怎有如此贤士?
这世上怎有如此贤士啊……若得此贤士相助,莫说三顾,便是千顾万顾,我也要将他寻来……”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的问阿斗:“这诸葛先生既为我父子大业付出如此心血,你……可曾亏待其后人?”
“父皇,相父一生奔忙操劳,年近半百方有一子,孩儿怎能忍心亏待?相父去世时,相父独子方才八岁。孩儿将其视若己出,悉心培养,还将您的孙女许配给他。”
“做得好啊!”
刘备赞许的看着阿斗:“那此子可如其父孔明一样,成为社稷栋梁?”
“这……”
刘禅哽咽,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怎么了?”
“相父去世多年,国之渐败,人心不拢。魏军偷渡阴平,杀到绵竹,成都人心惶惶。相父独子自告奋勇,挂帅领兵出城抵抗,然不敌魏军,相父的独子诸葛瞻、长孙诸葛尚皆……”
“皆如何?”
“皆以身殉国……”
“啊??”
刘备大惊失色,他听到孔明独子殉国的消息比听到国家败亡的消息更让他心碎。
那一刻,刘备眼泪止不住的流,心中反复涌现出一句话:
“孔明啊孔明,你到底是谁?我刘备何德何能,值得你父子如此相报?”
刘备痛心许久,努力的平复心情,他已下定决心,务必要将孔明请来。
只是这次,他决不允许这位千古贤相再受一点委屈。
“那孩儿,你快说来,孔明先生在何处隐居,为父要速速将他请来。如你所说,若能提前得先生相助,或许很多事情会有转机。”
刘禅大喜,赶紧说道:
“父皇,相父隐居在襄阳城外二十里隆中,所居之地有一冈,因相父自号为‘卧龙先生’,故此岗又名卧龙岗。”
刘禅这么一说,刘备立刻知道了大概方位。
“隆中,卧龙岗……明日我便斋戒沐浴,带上重礼。亲去卧龙岗,拜访孔明先生,请其出山相助……”
阿斗激动道:“如此甚好……只是,刘景升那边,当如何搪塞?”
一句话,让刘备又陷入了沉思。
刘表既已通知其入襄阳一叙,他不去行吗?
还真不行!
身为客将,本就容易遭人猜忌,若贸然抗命,恐连新野这巴掌大的地方都没有了。
想来自己前世也去了,但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安然归来。
而且卧龙岗距襄阳不远,做了万全准备,去一趟倒也无妨。
“襄阳那边,为父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过你且放心,为父必做好应对。”
阿斗叹了一口气,刘备现在所处的位置身不由己,只得嘱咐道:“父皇若去,当使子龙叔父跟随,另使三叔于城外接应。以不至于被蔡瑁所害也!”
“好!不过……阿斗你还是叫我父亲吧。这父皇之称实令为父感到不妥。”
“是,父亲。”
刘备又和阿斗简单的聊了聊一些琐碎事宜,阿斗便也困倦了。
虽然他心理上是成人,但身体上还是如小儿一般,贪吃,嗜睡,爱哭爱闹,有时都控制不住自己。
这困意一来,他就不受控制的睡着了。
刘备轻拍着阿斗将他放在摇篮里,回到自己的屋中,却久久难以入眠。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梳理着从阿斗那里获得的信息,满心都是那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身影。
“孔明啊孔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可知道,我已迫不及待与你相见……”
翌日,刘备命赵云在左右护卫,命张飞带十八精骑于襄阳城北接应。
便与伊藉同去襄阳见刘表。
刘备和伊藉骑马走在队伍前面。
刘备便试探性的问伊藉:“先生,可知卧龙先生?”
伊藉笑了笑:“此乃高人,只有耳闻,未曾见过。”
刘备笑了笑:“既是高人,景升兄何不寻之啊?”
伊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刘景升治荆州仰仗蔡蒯两家,旁人皆难入其法眼,卧龙自恃清高,又非自荐之士,故而未曾入幕。
哎,说起来,这卧龙先生与刘景升还有亲缘,只道不同耳。”
这个道不同说得直白点,就是刘表看不上孔明,同时孔明也看不上刘表。
刘备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伊藉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刘备道:“对了,那孔明既不入景升府,玄德公何不将其请来辅佐,以成大业?”
刘备久历世故,悟得一身识人用人的本领。
他知伊藉满身才华不被刘表所重。
如子龙一般与其相见恨晚,恨不能与其抵足而眠。
刘备知此并非试探,乃真心为其考虑,其心中已将自己当成了挚友和主公。
明人不说暗话,刘备也坦然的点点头:“不瞒先生,吾确有此意。”
伊藉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在下不知卧龙所在何处,不能为使君分忧解难。”
刘备点点头,他早已从阿斗的口中知道了诸葛亮隐居的具体方位。
他想在去襄阳之前,先去卧龙岗拜会一番。
“我知卧龙先生身在何处,伊先生可愿与我同往?”
伊藉拱手道:“既如此,在下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