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我与帝君相伴数千年,他在无间炼狱里抽掉了我的龙筋,我仅有的至交好友,向三界昭示我是魔女,把我绑在了诛仙台上。
这一切的缘由仅仅是他们的心上人云檀被噩梦缠身,昏睡不醒。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从高台坠落,丢掉了一个帝后,一个圣女的全部体面。
帝君讥笑着看着我,“你用邪术伤害云檀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与我同胎降生的哥哥,怒目而视,“千辰,你向来擅长装模做样。”
我相交许久的知己对我鄙夷至极,“云檀仍在病中,将你碎尸万段亦难平我心中之怒。”
就连我全力要守护的三界众生,都对我笔伐口诛,奉云檀为圣女,要将我烧死在诛仙台,魂飞魄散。
我终究绝望,长久秉持的,守三界众生,护十方气运的使命也开始动摇。
万念俱灰之际,我听到神明的呼唤:“龙儿,还不归来?”
1.
一盆冷水无情地浇在我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把昏迷中的我浇醒了。
仙婢颜芷紧紧地抿着嘴,眼中是火一般的愤怒。
“帝君,娘娘可是您的原配,三界的帝后,您怎可这般待她?”
几个天兵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推开,黑暗中浮现出凤司清那一张冷峻的脸。
他的视线在颜芷身上停留了片刻,冷笑着抬起我的下巴:“千辰,你平常就是如此管束下人的?以下犯上,冒犯了本尊,不如拉下去剥皮扒骨。”
我的双手被铁锁牢牢锁住,双臂早就折了,听到这话一步步跪着挪到他跟前,含着泪说:“颜芷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对我真心的人了,帝君连她都不能放过吗?”
我哆嗦着一下又一下磕着头,细腻的皮肤没多久就磕破了,鲜血汩汩流出。
鲜血染红了我的眼睛,可我毫无察觉,失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凤司清那双冒着蓝火的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就是这一双,与我结发数千年的夫君的手,用三味真火,灼烧我背上的每一处肌肤。
半月前,我爹在外的生的女儿,我的庶妹突然被噩梦缠身,昏迷不醒。
驻守在忘川的哥哥摇光,日夜兼程,疾驰归来,不过两昼夜就带着天兵天将,把我的瑶华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并搜出了一块魔界的令牌。
与他阔别已久,还未来得及问候,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把我扇到地上。
“千辰,我们龙族的万年清誉,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善妒的恶毒女人!”
他气得双眼通红,拔出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从未见过的魔族令牌,泪水夺眶而出。
我从未想过,从小把我当作宝贝一样呵护的大哥,会连问都不问就要杀我。
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没有人相信我。
凤司清更是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就下令把我关进这无边炼狱。
那日之后,我便从至高无上的帝后、圣女,沦为了被同胞兄长和夫君囚禁在无边炼狱的罪大恶极的奴隶。
短短两日,我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颜芷双目圆睁,哭得肝肠寸断:“娘娘,不要因为我去向他求情!”
凤司清没有动作,冷眼看着我再一次把头磕晕了过去,才施舍了那一点可怜的善心,以脚尖托起我的脸。
他脸上闪过一丝的痛惜,然后化为深深的怨愤。
“你可知云檀现在还在床上被噩梦缠身,昏迷不醒?”
“你身为仙界的圣女,却如此失职,竟然用魔族的邪术谋害自己的妹妹,你不配为仙界女仙之首!”
我泪眼模糊地看向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帝君,绝非我,绝非我所为!你我缔结婚约数千年,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为人?”
我的期望在他阴狠的眼神里破灭了。
凤司清拽住我的头发,狠狠的将我提起,“千辰,你不就是嫉妒她在本尊心里的地位吗?”
无论凤司清如何逼问我,我都讲不出让云檀苏醒的办法。
他失了理智,抽出佩刀抵住我的脖颈,“你不是圣女吗,你能以血为引,祭祀天地,就不能以命换命,换回云檀的命吗?”
冰冷的刀锋带来刺骨的疼痛,换来我几分的清明,可这痛却比不上锥心的痛彻。
我眼神游移,良久,悲伤到了极点,露出一抹凄然的笑。
“凤司清,你可还记得我是为何以血为引祭祀天地的吗?”
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年,三界灵力枯竭,久旱无雨,连瑶池里都没了水,众生苦不堪言。
他这个帝君被各族族长们指着鼻子骂,说他出身低微,是只杂毛的凤凰,没有王者福泽,不配为帝。
危难之际,是我站了出来,忍着腹中生命的不适,在祭台上以血为引,祈求灵雨降临。
也正因如此,我被尊为圣女。
我本是上古真神座下的一只角龙,此番来到仙界乃是真神算出三界灵力动荡,特让我来守护三界平安。
于是我降身于东海龙王家,嫁给了当初还未历劫的凤司清,付出了全部心力,为他找来灵药,助他渡劫飞升,终至帝位,更是为他求得灵雨,平息异议。
但毕竟是违背天道,我足足病了数月才慢慢好转,我还未成形的孩儿也没能保住。
就连药王神也无奈的叹气,说我此生与子无缘。
那时凤司清愧疚万分,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三界的帝君,为我落下眼泪:“千辰,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定不会辜负你!”
那时的他,还不对我自称“本尊”。
凤司清目光闪烁,又很快恢复了强硬:“云檀因你而伤,你自己酿成的过错,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自己承担!”
“你若再不说出让她醒来的法子,就休怪我无情。”
他说着用力压了压抵在我脖颈上的刀,竟挑出了我颈间的龙筋!
冷汗从我额角不断的滑落,我紧紧咬住牙,哪怕鲜血淋漓也不曾向他求饶。
可腹部传来阵阵疼痛,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抚向肚子。
“我的孩儿!”
“尊上,就算要为了云檀而杀我,也求你留下这个孩子吧。”
十天前,我查出有孕。灵医说,我的身子自上次滑胎之后,再次受孕实属不易,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子嗣了。
凤司清有片刻的失神,不知是否想起了那个因他而失去的孩儿。
“为了摆脱罪孽,你竟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千辰,你当我不知道你早就无法生育了吗!”
他大怒,一脚踹向我的腹部:“你是在提醒本尊,曾经为本尊失去了一个孩子吗!”
我百口莫辩,只能绝望地落下一行又一行泪。
凤司清甩袖而去,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龙筋已断、满身狼狈瘫倒在地上的我。
“帝后无德,想来是身边的人教唆挑拨。来人,把那贱婢颜芷,拖下去和本尊养在暗渊的恶兽关在一起。”
“你一天不说出让云檀醒来的方法,颜芷就在那关一天。本尊倒要看看,你的心究竟有多硬。”
暗渊就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颜芷被扔进了里面,与凤司清专门饲养、数月不曾喂食的恶兽关在一起。
她凄厉的惨叫和哭喊声穿过墙壁清楚地传入我的耳中,恶兽扑向她柔弱的身躯,高高的抛起,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娘娘!”她绝望地悲戚的喊了一声,道:“颜芷只能下辈子再伺候娘娘了!”
我痛不欲生,急切的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抠挖着墙壁,却毫无用处,直至手指血肉模糊。
“颜芷,是我没用,对不起你......”
她的生息越来越弱,只剩下恶兽咀嚼肉体的声音。
我焦急的拍打着那堵墙,心急如焚,断了的左手伤口裂开,大片的墙上满是我喷涌而出的鲜血。
那个和我一路走来,喜欢偷戴我的珠花的小姑娘,为了我毅然走入这高高的、孤冷的宫殿。
又为了我,死在了这如花骨朵般的年龄。
过于强烈的痛楚和悲伤几乎要将我撕碎,扶着墙壁的我猛然剧烈地呕吐起来,却只能吐出混着苦涩胆汁的血水。
陷入黑暗前,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睁开眼。
“颜芷,你那样的怕疼,是我对不住你。不过,不用等太久,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可惜,我没有死成,我还见到了哥哥。
摇光捂着鼻子来到我身边,面露不忍地扶起憔悴如枯木般的我。
我漠然地睁开眼睛,虚弱的向他微笑,“哥哥,你也是替云檀来出气的吗?”
“你来晚了,凤司清已抽了我的龙筋,颜芷也被恶兽撕碎,成了它的口粮。”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能伤我呢?”
我心痛至极,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我大笑了起来:“就算是兄长你,也不能再多伤我半分了。”
娘亲早早离世,爹又在我成年那一年,战死在仙魔大战中。
我和摇光也算是相依为命,爹爹战死后,老帝君想要将我纳入宫中。
是摇光接过了爹爹驻守边界的主帅之责,苦战经年,用赫赫战功,换了我这唯一的妹妹嫁娶随心。
他对我说:“千辰,我要让你做这世间最幸福快乐的人。”
可也是他,将爹爹在外所生的女儿云檀带回了家,摇光告诉我这也是我们的妹妹。
她在外颠沛流离了好多年,从小就有爹的偏爱,也不曾遭受过家道中落的苦,可摇光却说,她过得不易。
不知何时起,可能是我成了帝后时,和兄长相聚的时光变得少了,他的心就不知不觉的偏了。
“云檀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过得伶仃孤苦。千辰,你多让让她。”
可这也让,那也让,直到让出了哥哥全部的爱。
摇光皱着眉虚抱住我,叹息了一声,“千辰,是我这些年太纵容你了吗,把你教得如此没有教养。”
我的伤口被触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千辰,只要你给哥哥说一声你错了,你就还是我的好妹妹,云檀最是心善,她也会谅解你的。”
“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我努力睁开被汗水浸湿的眼睛:“哥哥既然不信我,千辰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摇光轻轻的抚过我的伤口,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我们彼此依靠时的日子。
然而下一瞬,我便听见他温情脉脉地说:“千辰,我知道你怀孕了。”
“荒原来的天医给我说了个奇方,你是圣女,福泽深厚。你腹中的这个孩儿正是天才地宝,取他炼药,云檀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不可置信地从他怀里挣脱,一颗心骤落寒潭。
“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我肚子里的,是这九重天上天君的儿子,也是你嫡亲的侄子!”
摇光用手捂住我的眼睛,用力将我拽了回去,语气祈求又不容置疑。
“千辰乖,往后,你还会有孩子的。”
千辰眼角泛红:“千辰,若是恨我能让你心里能好受一点,那你就恨吧。”
失去意识之前,我的眼中尽是血红。
汹涌而来的痛苦,让我再也承受不住,肝肠寸断般地昏过去,耳边是摇光没有温度的声音。
“让所有的仙医都去云檀的床前候着,今晚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千辰还能等,云檀已经等不及了。”
倒在殷红的鲜血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上古真神端坐在云台之上,笑着抚摸着我的龙角:“你这小龙儿,在那方世界受了这般罪,为何还不回到我的身边?”
我的眼眸湿润起来,感觉身体一松,挣脱束缚飘了起来,变回了昔日真神座下的那只角龙。
我惊慌地跪下,无比眷恋地飞入彩云间。
这里才是我的归处,没有寡情薄义的夫婿,没有冷漠偏心的兄长。
可是我还有责任在肩。
我向仙人恭敬一拜,诚挚道:“纵使他们待我百般不善,我也不曾忘却自己的责任。三界将有灾祸,若无我为其挡厄,届时必将民不聊生。苍生何罪,三界何罪啊!”
真神深深地叹息一声,一双灵眸仿佛看透了我的漫漫前路。
“你可知你一心要守护的苍生,将会如何对你,到那时,你会后悔今日的举动的。”
我回眸望向云雾之下的尘世,我做了一世帝后和圣女,这芸芸众生,早已是我的子民。
我坚持我的选择,在真神面前苦苦祈求:“倘若真有那一天,无论他们遭受什么样的结果,也都是他们自食其果了。”
“千辰,但求无愧于心。”
真神浅笑的面容逐渐淡去,阴冷的炼狱又在我的眼前清晰了起来。
然而这时我却感觉多了几分暖意,是我在这三界唯一的知己-白沧来了。他白狐一族,因背叛天庭而被诛杀,是我尽全力救下了白沧,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紧紧地将我裹在怀中。
温热的泪滴落在我脸颊,灼得我心底生疼。
许久未曾进食的干涸嘴唇艰难地动了两下,我委屈地抽泣:“白沧,你怎么才来!”
被强行关入炼狱之前,我利用最后的机会,让仙婢出去寻求救援。
那样紧急的时刻,我只能想到一个人,白沧。
他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终于找到了我。
见到我遍体鳞伤的身体,他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将我扶起,眼里有汹涌的怒火:“凤司清可是你的夫君,摇光可是你的亲兄长,他们怎么敢为了一个不入门第的外女,这么**娘娘!”
我艰难地喘息着,流着泪无奈的笑:“只怕他们早就忘了我,满心满眼的都只有云檀吧?”
我抓紧了他的衣袖,哀求道:“白沧,带我走吧。”
他疼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娘娘对白某有大恩,又视白某为唯一的知己。即便耗尽了这一身修为,白某也会带娘娘出去!”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他将我用披风裹在怀里抱了出去,一路竟然毫无阻碍。
迷迷糊糊地,我嗅着他身上的药草香沉沉地睡去。
再次睁眼,却不是在舒适的房间,而是在高高的诛仙台上。
台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这三界的芸芸众生,每一个手上都冒着蓝幽幽的明火,脸上是愤怒至极又激动万分的表情。
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地用目光谴责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逐恶女,护圣女!”
天医尖锐地喊了一声,立刻一呼百应。
“逐恶女,护圣女!”
所有人都高呼了起来,而我也才发现,此刻我正被绑在诛仙台的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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