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是在第二天早上回的家。
她的神情略有疲惫,甚至连外套都没有脱,便直接瘫倒在了沙发上。
“之鸣。”
我飘浮在空中,看着她在沙发上喊我的名字。
我想她此刻应该很奇怪,毕竟以往这个时候,每每她加班又或是因为什么原因第二天早上才能回家时,我总是会在听见关门声的第一时间,从房间里走出,把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边。
可是今天,没有。
“老公?”
似乎没有听到回应,白夏又试探般地唤了一声,眼见迟迟没有回应,她从沙发上坐起身,揉着自己的眼角颇有些疲惫地朝着房间走去。
我竟然有些期待,她在发现我并不在房间的时候,脸上会是一种怎样惊讶的神情。
她现在一定以为我只是在和他闹脾气吧。
“老公,你还在睡吗?”
白夏边说边推开了房间门,房间里的窗帘被紧紧拉上透不出半点阳光,这是从前是她的习惯。
只要她心情不好,或是跟我吵架之后,她总是会把自己关在透不进一点光亮的房间里,然后等着我来哄她。
可是不知道为何,这慢慢变成了我的习惯。
好像似乎待在这样的地方,能够让我有些被包裹的安全感。
“还在闹脾气吗?”
我似乎听见白夏发出了一声轻笑,说话的声音像是宠溺之中又带着些许无奈。
“还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吗?”
“好了好了,昨天是我不对,我订了下周五飞三亚的机票,我们去度假好不好?”
白夏边说,边走到窗帘处。
阳光洒进房间的那一刻,白夏转过了身,可当她的视线落在了空空如也的床上,顿时凝住。
她发现了,我不在房间。
“怎么回事儿?”
她的眼中有震惊有疑惑,可是片刻之后却又将眉头紧紧皱起。
她皱了皱,眼底的那抹不耐又一次浮了上来。
这个反应,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毕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不肯在我的身上耗费太多的情绪和时间。
谈不上有什么失望,我现在倒是很希望她抬头看看,因为如果她抬头便一定会发现,那张挂在床头的那张婚纱照上,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而是变成了她个人的艺术照。
“林之鸣,你又在吃哪门子的飞醋!”
白夏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代表了她此刻的不满。
可我依然没有出现,看着她卫生间,书房,阁楼客房四处寻找,最终终于在一次次瞧不见我的身影的那一刻没了耐心。
“林之鸣,你一个大男人,非要跟我像这样无理取闹吗!”
站在客厅白夏高声质问。
瞧着她这副模样,我的心头却有没有来地泛起一阵心酸。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不爱了,可瞧见她这般心里还是如同针扎一般地疼。
我不明白她到底在气愤些什么,在一起的六年,我鲜少同她发脾气,吵架更是屈指可数,更别提所谓的无理取闹。
就当,我是在跟她无理取闹好了。
她可以默许沈知书一次又一次的插足,可唯独为什么不能容忍我这一次的无理取闹?
所以,我对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
白夏拿出手机,似乎想要同我打电话,可在手机里翻找了半天,却根本没有找到我的电话号码。
她又打开微信,准备同我发消息,然而微信也是一样的情况。
“一个二个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知书这家伙,就不能少做些这么幼稚的事情。”
白夏又极为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眼角,似乎将找不到我联系方式的错怪在了沈知书的身上。
毕竟沈知书曾经好几次,趁着她睡着,偷偷删去了她手机里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索性作罢,在她看来,我总会主动联系她。
将手机丢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洗个澡将自己收拾干净,白夏便开车去了公司。
看,在她的心里总有事情比我更重要。
我开始越发期待,当她发现我真的消失不见的那一刻,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伤心,高兴,还是根本无所谓。
跟着白夏走进总裁办公室,她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我就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看着这间办公室,还有落地窗外高楼耸立的景色,想起了八年前公司刚刚创立的那段日子。
敢跟在白夏身边的时候,我还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
从农村走出来的我,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本事考上了B市的大学。
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逼仄的小地方,于是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留在B市。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我发出的简历就如同落入海中的石头,一个个都沉入大海杳无音讯,我的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撑着我继续待在这里。
为了省钱,我只能住在只有十几平方的小地下室,每天啃着最便宜的馒头榨菜,一边继续投递着简历在这座城市里四处奔波。
彼时我想得很简单,只要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足够交得起房租,让我继续留在这里,那我就满足了。
于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为白夏身边的助理。
那个时候,白夏的公司才刚刚成立没有多久。
算上我,公司里总共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挤在这间小办公室里,空气不流通,夏天闷热,冬天湿冷。
二手的空调还时不时要罢工,条件格外的艰苦。
公司主题是做广告设计,跟我的专业正好对口。
但由于当时公司刚刚起步,接到的单子并不多,那时我的工作,就是帮着整理客户资料,陪着她外出一单单地跑业务,负责在她陪客户喝到烂醉的时候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很难。
公司里的员工来了又走,最少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我和白夏两个人。
她一边要忙着拉业务,一边还要熬夜在公司写方案,陪客户喝酒喝到胃穿孔,最后是我将她扛到了医院,守了她整整一个星期。
那一次之后,医生禁止她在继续喝酒,可生意还是要谈,客户依旧要陪,于是为了不让她一个女人搭上这条命,我这样一个一杯倒的家伙,替她举起了杯子。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为了拿下那个大单,我硬着头皮举起杯子便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
一两杯下肚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只能感觉到喉管连着胃部似乎都被烧着,一片火辣辣。
甚至到最后,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迷迷糊糊之间我只能瞧见白夏满脸复杂地看着我,她的眼眶似乎都红了。
那个单子最后还是没能谈成,喝到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白夏将我从包厢里拽了出去。
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然能够将我拽出了酒店。
没等她说话,我便扶着门口的花坛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吐的天昏地暗,这才意识到原来喝酒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
可我那时候想的不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魔怔了,那一刻我满脑子全是白夏。
我想,酒可真是难喝,醉酒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一个大男人都已经那么难受了,白夏一个女人,每一次醉酒的时候,是不是会比我更加难受?
想到这,我哭了。
我想我肯定是醉了,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又为什么会在她的面前那是号啕大哭。
“很难受吗?”
“我们去医院。”
见我哭了,白夏几乎是立刻慌了神,她的语气里充斥着担忧与难受。
她拽着我的手便要往车子里塞,可我却反手将她扯了回来。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究竟是被酒精冲伤了脑袋,还是被他那担忧的语气戳中了心,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我抬起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
“我没事儿。”
“白夏,以后跑业务的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我至今都忘不了她那时的神情,震惊,诧异,抗拒,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她严厉禁止我继续跟着她去参加酒局,但她拦不住我私下偷偷去谈生意。
我背着她去了酒局拉回了两单业务,但换来的却是她通红着眼同我的一场争吵。
“我不是不让你插手业务的事情吗?你背着我偷偷去酒局了对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白夏向我发脾气。
“你才多大?23岁!你知不知道那群老东西最喜欢欺负你这种刚进入社会的年轻学生!”
“公司业务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操心,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想办法!”
我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了,竟也同她发起了脾气。
“你有什么办法?医生说你不能再喝酒,你是想胃出血死在饭桌上吗?”
“你是我的谁?我用你管吗?”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公司倒闭!”
“那也不关你的事儿!”
白夏将手中的合同摔到了地上,朝着我怒吼。
我看着白夏,那一刻也不知怎么心脏揪的疼了起来。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儿,是啊!我是她的谁?
我不过是她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我又何德何能能够去操心她的事情。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些重,白夏的脸上生出了几分手足无措,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的话过于重了,正想要开口同我道歉。
却不想下一秒我却抓住了他的手。
“白夏,你可以相信我的,哪怕只有一次。”
“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直隐藏着的角落冒了出来。
我想,即便是普通员工又如何。
我对她的关心早已不是普通员工同老板之间的关心了。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她能多依靠我一些,哪怕只有一些。
最先有动作的人是她。
她向前一步,将脑袋抵在了我的胸口。
这,是我一切深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