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震碎了纽约时代广场的喧闹,为即将落雪的圣诞节添了抹刺眼的红。
季岑站在纳斯达克大屏前方,距离枪击案现场不过五米远。
今天他没有带保镖,没有人能预料到在圣诞节当天会发生扫兴的枪击案。
枪响就像一声命令,大屏上广告开始切换。
像是心有灵犀般,一股神秘的力量帮他摒弃周遭的尖叫和哀嚎,吸引着他抬头。
他向来平静幽深如寒潭的目光越过在空中飞舞的细细雪籽,落在纳斯达克的广告大屏上。
屏幕如同一块漆黑的丝绒幕布,悠扬古老的音乐响起时,一道烫金花体英文点缀其中:
luxuryanddissipation(纸醉金迷)
紧接着,一声仿佛能敲入人心中的钟声响起,画面内容开始呈现:
屏幕上的少女,如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油画质感的美人醉卧金笼中。
奶金色海藻般的长卷发发披在纤薄的肩背,牛乳般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五官精雕细琢,潋滟的双眸泛着迷离沉醉的光。
身着华丽的红丝绒长裙,被堆积如山的璀璨宝石环绕,如被金钱滋养供奉的神明少女,彷徨在纸醉金迷里,脸上的神色是餍足后的漠然冰冷,可整个人在下一瞬又被懵懂天真萦绕。
她像是个谜,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整个人如梦似幻,美得像幅奢靡浮沉的中世纪油画。
时长三十秒,循环播放了两次,结尾醒目的logo暗示了,这是一支奢侈品广告。
“GoddessComestoEarthTrappedinaCage,whatacruelcreaturehumansare.”
女神降临人间却被囚于笼中,人是多么残忍的生物啊!
他低沉又温柔的一句喟叹弥漫在寒风落雪的圣诞节夜晚。
“我是不是很漂亮呀?”
先是一阵淡雅的玫瑰香钻入鼻腔,紧接着一道娇嗲,甜得人心尖发麻的声音响在耳畔。
就像他小时候吃过的麦芽糖块一般。
季岑心跳骤然慢了半拍,循声抬眼侧望去。
刚刚被困在笼中的希腊女神和圣诞节晶莹的白雪,恍惚间一同出现在他眼前。
少女和广告中一模一样,肌肤如牛乳般细腻嫩滑,雪白通透,看不见一丝毛孔,巴掌大的鹅蛋脸,线条流畅柔和,五官精致到不可思议。
只不过此刻上面没有餍足后的漠然,反而盈满娇俏的笑意,像是春天里簇簇盛开的娇花,明媚自信,鲜活热烈,漂亮得惹眼。
她穿着黑色小斗篷,软顺的奶金色长卷发被贝雷帽压在娇嫩的脸颊两侧,双腿又细又直,脚踩着一双小羊皮靴,精致如同橱窗里的洋娃娃。
季岑一言不发,只用平静无波的黑眸沉沉地望着她。
今晚的商业晚宴上,他喝了不多,觥筹交错间还掺了两杯白的,酒劲上来,太阳穴发疼,但意识却愈发清醒。
他看到,少女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脸。
她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他的影子。
雪飘落在时代广场,一尘不染的洁白混入了污秽与喧闹,一同流进肮脏的下水道。
他眼睫微垂,错开那双璀璨如星辰,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引得人溺毙其中的眸子,将视线落在她肩膀上。
“嗯,很漂亮。”
他有那么一刻懊恼,自己不会说谎。
因为下一秒,他就看到少女歪着脑袋冲他娇纯一笑,眸中迅速闪过一抹狡黠,而后将身体略微前倾,踮起脚尖,瓷白冰凉的脸蛋轻贴他侧脸。
他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仔细体验,娇软的触感在贴上来的瞬间又迅速离开。
他薄唇微抿,敛目隐去眸中的错乱,只是垂在两侧的手背上暴起几根青筋。
那是个温柔克制的贴面礼。
“你好呀,我叫望舒和。”
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有些生硬,听起来很可爱,一双明媚杏眸灿若星辰,眉眼弯弯,笑得又乖又纯。
他同她对视,双眸坠入璀璨的星河。
“你好,我叫季岑。”
他们又见面了。
血腥味和白人浓重的体味弥漫在混乱喧闹的时代广场,纳斯达克大屏幕上的广告已经开始新的轮换,雪籽不知何时变成了雪花,飘扬纷飞如鹅毛。
落在少女纤长的卷翘的睫毛上,化成水,将鸦睫染得湿亮,像是被泪水浸湿,衬得她分外惹人怜爱。
璀璨的霓虹灯笼着纸醉金迷。
灯光掩映间,他听到她说:
“我知你啦,季太子爷?”
“可以方便带我一程吗,我的司机失联了。”
——
“opps!”
一声夸张的惊叹骤然插入,将他的回忆打断。
纽约凌晨三点,中央公园云端之上豪宅。
三百平的客厅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其余空间没有任何装饰物。
全景落地窗,望出去,波光粼粼的泳池一览无余,属于金钱的纸醉金迷感,混合着璀璨的光影如烟雾般笼在不远处的帝国大厦尖端。
季岑涣散的眸光慢慢聚焦,眼皮轻抬,和刚刚发出惊呼的年轻男人对上目光。
对方挤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调侃:
“季总这是想老婆了?”
季岑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的繁华寂寞。
从回忆中抽离,他蓦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时代广场,而是他在曼哈顿的私人住宅。
他和几个生意场上的合伙人以及大学同学正在聚会。
而在被问到和妻子的第一次见面时,他走神了。
他不由得想到那个飘雪的圣诞节,和从纳斯达克大屏广告里走出来的女孩。
“我压十个点,太子爷这是想老婆了。”
两年前,那场神秘奢靡的世纪联姻婚礼震惊了京市和港城两个顶级豪门的圈子,无人不知季太子爷爱望家小公主爱得疯魔。
季岑彻底回神,极淡地勾了勾唇,将握在手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言简意赅道:
“四年前,圣诞节,时代广场。”
他说谎了,实际上他们的见面时间远远早于此。
只不过那次算不上见面,只是他一个的窥探,自从欲望开始在心底生根。
季岑回答完最初的问题,对面沙发上三人中的两个听到以后再次惊呼:
“哇哇哇,一见钟情?”
“等等,四年前,圣诞节的枪击案?英雄救美?”
四年前发生在纽约圣诞节的惨剧被人铭记于心,反社会分子报复社会,开了十五枪,死了十个人。
十个人,不知多少家庭从那刻变得支离破碎。
一见钟情?
季岑深褐色的瞳眸中划过一丝波澜,凝成一道光,落在无名指的婚戒上。
他抿唇不语。
不,他们之间能有现在的结果,是他步步为营,是横刀夺爱。
是,第三者上位。
但他不会用自己的私事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他也不玩女人,所以这场聚会在瓶中的酒喝完后就结束。
其余三人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纷纷扬言要去继续找乐子,来抚慰和丰富的灵魂不搭的空虚的肉体,这似乎已经成为这些金融精英世界里某种约定俗成的仪式感。
刚刚完成一项跨国分拆上市,债务重组的大项目,他们迫切需要发泄属于成功的喜悦。
季岑穿着件黑色丝绸衬衣,领口微荡时,露出半截锁骨,衬得整个人衿贵又慵懒,他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缓步送三人到门口。
刚刚在客厅里,唯一没有出声的人在即将走出门口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驻足扭头,看着周身被颓然围绕的季岑,低笑一声:
“我今天问小妹了,她在瑞士。”
望泽和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季岑抿着唇沉默。
谈判桌下,他向来沉默寡言,只是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听到“瑞士”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光。
“我知道她在瑞士。”
她是他的妻子,他当然知道她在瑞士,即使是在三秒之前才知道。
望泽和嗤笑了一声,也不点破。
他揉了揉刚刚枕得有些发麻的手腕,想着还在家里等他的辣妹,不由得心猿意马,没了绕弯的心思,直戳了当道:
“既然结咗婚人要理就管管罗,一个人失魂落魄有咩用?”
是一句粤语,季岑听懂了:
既然结婚了人该管就管管喽,一个人失魂落魄有什么用?
望泽和看着自己妹夫在被问到和妻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时,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在华尔街厮杀时,运筹帷幄,从容自信的气场?
这不是想老婆了还能是什么?
他不由感叹,啧,这爱情果然是不能沾染的东西啊......
“太子爷,拿出点你在资本场上杀伐果断的气势来啊,小妹她很吃那一套的!”
留下一句算不上正经的忠告,望泽和挥了挥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