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身边立着两位年轻妇人,个头稍微高一些的薛氏,身边带着懵懂惊恐的幼女,那是大哥的血脉颜萌萌。
个头稍矮一些的苏氏,是二哥的遗孀。
“二嫂,你怎么还在这里?之前不是让你回娘家去吗?”出发去皇宫之前,颜昉叮嘱母亲给苏氏休书,送她回娘家。
如果不是因为薛氏身边已经有了萌萌,颜家一样不愿让薛氏跟着遭难。
王氏擦擦眼泪,道:“我给了,你二嫂不愿走。”
苏氏道:“阿昉,虽说我和你二哥只做了五天夫妻,可我依旧是颜家的一份子。当初颜家待我不薄,如今颜家落难,我怎好一走了之?”
众人心下感动,几只冰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王氏陡然惊觉:“阿昉,你怎回来了?是不是蒙家借用此事磋磨你了?我等不在,你要好生保全自己,莫要冲动任性。”
自从国公爷被抓,国公府上下就被禁军包围,有关颜昉和离的消息自然没能及时传进来。
眼下护国公一族遭难,以后留颜昉一人在京中,大家着实担心。
颜昉展颜一笑,道:“娘,您提醒的太晚,我已经冲动任性过了。昨日我已进宫找陛下请了和离的圣旨,你再不能将我撵走了。”
颜昉的话,惹得众人一脸惊愕,继而是悲伤。
几个女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出门搜身时,几个婆子只是象征性的摸了摸,并没有要求脱衣裳,倒是让颜家人松了口气。
众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流放的队伍很是壮大。
只要在城内住着的,和颜家沾亲带故的人都被流放了。
不过那些流放的边缘人员比颜家直系的情况要好很多,一个个身上带着包裹,身上也没有带着镣铐枷锁,只是象征性的用很粗的麻绳,像蚂蚱一样,将她们一个个串联起来。
围观的百姓,冲着流放队伍指指点点。
“国公爷平日与民为善,万万没想到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别瞎说,小心隔墙有耳。”
和围观百姓对此事看法不一样的,是流放队伍里,一名远亲老者冲着乘坐囚车的颜兴怀啐了一口,骂道:“颜兴怀祸害全族,死不足惜,居然有脸活在世上!”
一旁的颜昉立即怼了一句:“一大把年纪了,竟干这等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事。如果没有我爹和兄长拼死换来的军功,你们这群人恐怕还在乡下当泥腿子伺候人呢!”
“早知道跟着颜兴怀会有抄家流放的下场,当初我们就不该……”还有青年跟着追了一句。
颜昉飞起一脚,直接把青年踹出一丈远:“早知你们此等忘恩负义,当初我爹就不该念及同宗赏你们一口饭吃。我把话撂在这,虽然颜家落魄了,可我颜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许任何人对颜家人唧唧歪歪。要是再听到有人说些有的没的,我不介意在流放路上送他去见阎王。”
颜昉幼年时被送去青云门,成年后回京不久又嫁进蒙府。
京中人,甚至蒙家上下,对她都不甚了解。
眼下颜昉当着众人飞起一脚,算是暂时镇压了那些企图在颜家人身上占便宜的贼心。
负责此次押送的解差哪怕注意到这一幕,也不会多加管束。
反正流放路上犯人死伤是常事,只要不过分,上头一般不会追究。
何况这百十来口的流放队伍,哭的哭,闹的闹,解差早就不耐烦了,能有颜昉这么个煞星帮着镇压,他们也乐得捡清净。
城门上,一袭墨袍迎风而立。
夏日炎炎,墨袍男人周边却显得异常寒冷。
侍从亦奇出声提醒:“主子,城门风冷,咱们回去吧。”
墨袍男人静静看着流放队伍里的那抹倩影,问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说,颜昉请求陛下参加蒙飞骑的婚宴?”
空蒙立即回答:“是。”
墨袍男人的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邪魅的笑:“都已经和离了,还想着为前夫争脸面,这个颜昉,有意思。”
能被主子夸奖的人寥寥无几,亦奇好奇的看向渐行渐远的流放大军,心里默默把颜昉的名字记挂在心上。
此时,跟在囚车旁边的颜昉,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感觉似乎和那天晚上,在皇宫跟踪她的人一般无二,颜昉疑惑回头。
除了看到面如苦色,叫苦连天的流放大军之外,只看到远处城门上的一袭墨袍迅速消失。
那是什么人,是来看颜家热闹的吗?
“娘亲,你累不累?”
一道奶音出现在颜昉耳边,扭头时,看到的是正帮薛氏擦汗的小萌萌。
小萌萌才五岁,平时在颜家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因此从上路开始,薛氏一直背着她。
毕竟流放路途遥远,队伍通常要日行三十到五十里,小萌萌怎么可能扛得住。
颜昉从已经僵硬了胳膊的薛氏手里,把小萌萌抱过来,放在囚车一旁坐下。
拉着她的小手握紧囚车护栏,道:“萌萌抓紧,千万别让自己掉下来。”
囚车的外围不算宽敞,可是乘坐一名小女孩还是足够。
此时坐在囚车里,早已遍体鳞伤的颜兴怀,紧紧拽住小萌萌的衣襟,并给了小丫头一抹虚弱,却格外慈祥的笑。
小萌萌同样回了一个奶萌的笑脸。
偏偏有人看不惯,当即冲着负责押送的官员喊道:“官爷,她们凭什么坐车?”
那人一指囚车上的小萌萌,咬牙切齿的模样,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懵懂小孩,而是恨之入骨的仇人。
官爷冲着小萌萌走过来,正要开口训斥,小萌萌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豆大的泪珠儿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开口时,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得人心似乎都要揪起来一般:“官爷叔叔,求求你了,不要赶我下车。萌萌年纪小走不动,萌萌不想拖累大家的行程。”
小姑娘的一番话,说的那叫个情真意切,听得“告密者”心生羞愧,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
官爷也是人心肉长的,尤其面对的还是如此可怜兮兮的小萌丫头,如何忍心把她撵下囚车。
于是脸一横,抽出鞭子冲着刚刚的“告密者”就是一顿猛抽。
抽的那人连滚带爬苦苦哀求,才呼哧带喘的堪堪罢手,并指着吓没了胆的流犯们呵道:“这趟流放队伍老子说了算!如果再有人惹是生非搞幺蛾子,老子不介意送他上西天!”
官爷的一番话,顿时吓得周围人熄了某些心思。
颜昉静静看着这位官爷,心下生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