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怎会这个时候来?
众人面面相觑,崔氏已经在他们背后吼道:“还不快去接旨!”
这侯府众人,对皇上的畏惧有些太过了。
一边往前厅走着,萧令仪一边沉思着。
她没看错的话,刚刚崔氏脸上的惊惧竟像是要发生什么抄家灭族的大事一般。
“你以为你现在多安全?”
谢衍走在她身边,忽然微微倾斜身子低声说道,“皇上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萧家军余孽。”
萧令仪险些回怼一句“你才是余孽”,但此时口舌之争无益。
她失去了十年的记忆,忘记了家族颠覆的始末,现在还需按兵不动,查探清楚了再说。
但无论如何,她都相信,父亲绝不会做那通敌卖国之事!
“臣谢衍,接旨。”
萧令仪随着谢衍跪在来人面前,便听到那位公公用一种略带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礼记》有云‘修身齐家,而后治国’,今查武安侯谢衍治家不严,致嫡子落水而嫡母蒙冤,萱堂失序,妾室猖狂。冰湖救子本为慈母天性,竟成妻贤夫祸之谶。”
萧令仪微微一愣。
景明帝这意思,似乎并不是要责怪她这个萧家后人?
“一责:谢衍身为人父不能护子,身为人夫不能正家,着闭门思过十日,停俸半载。当以扫尘之帚自省,若再纵恶仆欺主、宠妾压妻,朕当亲拆尔府麒麟兽首!”
谢衍放在地上的双手忽然攥紧,头更深的低了下去。
“拆麒麟兽首”?这是皇上在敲打他,暗示侯府中一切皇上都能知晓呢。
“二褒:侯夫人萧令仪临危救子,宁碎冰骨不堕将门风范,颇有抚远大将军遗风。赐鸾凤衔珠步摇一柄,《神农百草集》孤本十卷,复其正二品诰命服制。”
萧令仪猛然抬头,在看到那位公公看过来的目光时又连忙低头,收敛心神应道:“臣妇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叩谢陛下——”
“复其诰命”,她之前还被下了侯夫人的诰命?
那现在,她要再行事可方便多了。
而且听起来,景明帝的圣旨中,竟像是对萧家颇为赞扬似的……
“侯爷?接旨吧。”传旨的内监提醒道。
“臣……臣领旨,谢恩。”
谢衍哑声,喉结滚动三次才吐出完整的句子。
跪在后面的崔氏被人扶着站起,还想与那位来传旨的内监拉拉近乎。
但那内监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带来的两个锦盒递到萧令仪眼前。
“多谢大人。”萧令仪亲手接过。
那内监笑眯眯说道:“今儿咱家出来之前,皇后娘娘还特地让咱家传句话,说许久未见萧夫人了呢。”
“是臣妇的错,明日定进宫与娘娘请罪。”萧令仪笑道。
内监笑着点点头,接过沉璧递上的荷包捏了捏,便满意的一甩拂尘:“好了,咱家也该回去了。”
像是想起什么,他走了两步,又回头与萧令仪说道:“皇后娘娘还说,这偌大一个侯府啊,没个当家主母不行,还得萧夫人多操心操心。”
“是,臣妇记住了。”萧令仪面上笑意不变,心中却是一凛。
皇上的圣旨不可能是才写的,但她回将军府的决定,也不过刚出口了半个时辰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皇上便已经知道了,还使人来敲打她……
罢了,将军府既回不去,她便将这武安侯府打造成自己的地盘也不错。
恭送那内监离开,谢衍便黑沉下脸来,一声不吭的甩袖便离开了。
萧令仪慢条斯理的坐回去,看向躲在一旁的柳琳:“中馈的对牌,府里的账册,一刻钟内给我送来正院。”
“你……侯爷都没发话,你……”柳琳还想争辩,却被崔氏的声音打断:“给她。”
萧令仪含笑看向崔氏,颔首:“多谢母亲。”
“还要劳烦母亲一件事,皇上既让侯爷闭门十日,母亲便多提醒着侯爷些,莫要再被皇上斥责便不好看了……”
眼睁睁看着崔氏和柳琳面色都难看起来,萧令仪舒畅的站起身: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沉璧,把刚刚找出来的东西造册放好,再看看还少些什么,回头找侯爷给咱们补一下。”
“还有纯姨娘,先挪去我院子里住着吧。”
“对了,我瞧着正院的下人怎这般松散?你没与他们说过我的规矩吗?”
萧令仪一句一句说着,慢慢便出了正厅。
柳琳这会儿才舒出一口气,又含泪看向崔氏:“姑母!便任由她这般欺辱咱们么?”
“蠢货!”崔氏面色不虞,低声骂道,“你没听见圣旨吗?这会儿与她争什么!”
“姑母,不是说皇上很嫌恶萧家军吗?怎么我刚刚听着……”
“听着不对便记住!只嘴上也莫要胡乱说了去!”
崔氏打断柳琳的话,深深吸口气,又劝道,“萧氏这身份太敏感了,她和衍儿不会长久,这侯府主母,早晚是你的位置。”
“是,姑母也累了吧?我扶你去休息。”柳琳温顺的说道。
崔氏摇摇头:“先去看看昭儿,他刚刚痛的起不来床……哎!”
柳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口中却说道:“真是没想到她这般狠毒……昭儿上次落水还没好全,今日又受伤,可真像是在我心上割了一刀……”
*
“嫁妆少了三分之二,便是算上找回来的,也有一半之数再不见了。”
合上账册,萧令仪皱紧了眉。
她不解的问两个婢女:“我为何会同意把自己的嫁妆给谢衍用?”
“侯爷说……要找人疏通关系,求皇上莫要对老爷做判处,但是侯府财力不够,让小姐拿、拿了钱财出来……”沉璧小声说道。
砚心却愤愤不平:“起初他还都与小姐说一声,等小姐去给他拿,但是后来,他都是想去取便自己到库房去取,甚至不和小姐说了!”
“我也不管?”萧令仪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才短短十年,她便已经被磨成了那般木讷的性子?
砚心顿了一下,咬着唇说道:“小姐这些年常被寒毒困扰,每次被大公子一气,便会寒毒发作,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寒毒,萧令仪记得,那是她幼时被北疆人暗算中的毒。
也是因为这,她才下定决心学医,但却始终对自己的毒束手无策。
只是她刚刚给自己把脉,怎么觉得,这些年下来,那寒毒没有一丝变好,反而檀中穴碰到便会刺痛难耐,像是掺杂了新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