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挽还没来及看见孩子的脸,眼前一黑。
好巧不巧,一名金羽卫挡在了她身前。
二十一二岁,生得阳光硬朗,身上散发一股聪明又憨厚的特质。
卫挽五年前见过他,那时他还在司空家的云卫中效力,排行第七,唤云七。
“大胆民妇,还不快低下头去!”
云七全然不顾主子之前的提醒,指着卫挽的脸大声喝斥。
卫挽自知不宜与金羽卫结怨,虽瞧不惯他们的作风,为免麻烦也只得低头。
司空弈早些年便恶名在外,坐上指挥使宝座后更是变本加厉,人送外号活阎王,是皇帝最锋利的鹰爪,没有之一。
这种高权且狠戾的男人,任是高官侯爵、皇亲贵胄,几乎无人敢惹。
正是散学时间,同在院中的还有其他学子与其家人,以及部分学堂人员,在金羽卫的威慑下无不低头后退,生怕惹火上身。
整个院中噤若寒蝉。
小团子委屈着小脸,最大限度向司空弈伸出小手。
爹爹,要抱抱。
司空弈视而不见,用眼神示意下属将人带出去。
“爹爹……”
司空弈冷眼一扫,小团子脖子一缩,扒在金羽卫肩上不敢吭声。
细弱的一声“爹爹”听在卫挽耳中。
原是金羽卫的孩子。
可方才的那稚嫩的声音,为何听着有些耳熟?
她尝试抬头。
“不准看!说你呢,就你脖子硬是么!”云七再次警告,带鞘的刀压在她肩上,似要随时抽出。
卫挽咬咬牙忍了。
察觉身后的小孩儿在动,她将小脑袋按了按。
孩子被那名金羽卫带走,众人还没来及松口气。
“金羽卫办案,所有人务必配合!”云七将刀挂回腰间,眼神冷酷地扫视众人,“现要求在场学生及家人配合,待我等逐个排查,全部抬头!”
话一落音人群里便开始议论纷纷,胆小的已经在瑟瑟发抖,甚至吓哭了几个小学子。
卫挽不知其情,且看着。
再看身边的儿子,险些笑出声来。
小家伙用绦带蒙了面,眼神沉稳又倔强。
卫承安平常心地为母亲解释:“他们的孩子不能看,我娘亲的孩子也不能随便给他们看。”
卫挽哭笑不得地拍拍他脑袋。
小小年纪,竟还是个不畏强权的硬茬子。
司空弈睨了云七一眼,眸底带着几分厌烦,“都听得见,你搜查即可。若查了书篓还无法确认,则当场留下字迹。”
云七怂怂地摸了一下头发,“好的大人。”
司空弈挥了挥手,而后修长健硕的身姿落坐太师椅,不怒自威。
云七从身上拿出一张纸,命小学子带着他们的书篓挨个上前。
虽隔着几丈远,卫挽仍一眼看出那是慈幼堂的专用纸。
借着光影,可见纸上有画。
他们专门搜查书篓,定是在对比孩童笔迹。
不知一个四五岁孩童,如何能画出惊动司空弈的东西。
很快轮到卫承安。
卫挽送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小家伙点点头,背着书篓走上前。
云七跟在司空弈身边多年,特殊的身份养成他格外敏慎的性子。
见这小子蒙着面,又想起他母亲对小少爷过分的好奇心,不免多疑。
云七命令道:“把脸露出来。”
卫承安不悦地皱了皱眉,径直拿出书篓中的书本和笔墨纸砚,交给面前的金羽卫查看,不曾搭理云七。
“我让你把脸露出来!”
司空弈闻言看向卫承安。
与司空悠悠一般大小的体型,软软糯糯的一小团,一举一动透着乖巧。
他勾了勾唇。
看似乖巧,实则是个倔种。
“你这小子!”
见卫承安不动,云七瞬间来了火,伸手便去扯他脸上的绦带。
但他的手还没碰上,突然动弹不得。
一只手精准扼住他的腕子,手主人的眼里浮着冷艳的光。
“小儿怕生,望官爷怜惜,若查出咱们与案子有关,再看他的脸不迟。”
卫挽语气温柔,十足的配合。
但那只手,却沉得让人无法反抗。
云七没认出她,只当是个阻碍办案的刁民,当即抽出腰刀。
“呛!”
可刀刚抽出一半,卫挽看似随意地在刀柄上一挡,又给它原路按了回去。
顺便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张画。
这一看,眼神瞬间失色。
一张面具。
笔锋稚嫩,明显出自孩童之手,却也清晰可辨它原先的模样。
只随眼看去,便觉那面具上的冰冷肃杀溢于纸外。
黑沉的色调带着些许苗疆风格,青面獠牙叫人一眼生畏。
这是长宁侯的面具。
曾在长宁城一战封神的长宁侯,“死”在了五年前。
卫挽心里百感交集,垂眸掩下失意,脸色仍然温和,“我儿已将东西摆好,各位查吧。”
云七急得脸色发白。
偏偏刀不能用,抽手又抽不得!
彼此胶着,不动声色。
不时,卫挽忽然感觉腕间一重。
接着那只手便让人提在眼前,手的后方是一双深邃幽冷的桃花眼。
毕竟从战场上下来的悍将,司空弈眼中的杀气深入骨髓。
“司空大人,”卫挽若无其事道:“不知我做错了什么,惹您动手?”
司空弈看着她冷中带笑的丹凤眼,目光骇人。
“你放开我娘亲!”卫承安突然抱住司空弈的腿,企图摇晃他。
“承安不可犯浑,这位是……”
卫承安没听她的话,小奶音坚定铿锵:“我与娘亲没有任何过错,我们不是嫌犯,站在这里给你们查,因为我们有配合官府的义务而已!司空大人,你公事公办就好,为什么要为难百姓呢?”
面上的绦带,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沉。
卫挽此刻唯有震惊。
不敢信,如此条理清晰的说辞,竟出自一个四岁孩子的口。
平日里见了楚天原都怂的小孩,面对司空弈这种气场的男人竟没有半分害怕。
哪里有一点楚家人捧高踩底的作风?
司空弈定睛看着这孩子,竟莫名忘了愤怒。
除了皇帝父母与师长,他从没挨过谁的骂,可在这孩子面前,他却找不出借口反驳。
他俯视脚边与司空悠悠一般高的小孩,看着这双与悠悠一般晶亮,却又多了锋利的眼神,什么锱铢必较,什么杀人如麻,人间阎王……这些头衔,都鬼使神差一般烟消云散了。
“大胆!”
“呛——”
随着金羽卫整齐划一的喝斥声,腰间的长刀纷纷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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