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酷暑难耐,知了在树间扯开嗓子放声歌唱。将军府池塘里的荷花早已盛开,铺满了整个池塘。晚风轻拂,送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从瑾言来到书房伺候起,将军就已离开,将近一月未曾归府。瑾言的活计并不繁杂,闲时就向府里的人打听母亲的消息,但都一无所获。今晚,月色缭缭,瑾言坐在荷花池旁纳凉,池面波光粼粼,满池的荷花随着晚风在池摇曳。暗香袭来,瑾言不禁吟道;“浮香绕曲暗,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人不知。”
“谁在那儿?”一道男声从荷花中传来,只见一只小船正破开连绵的荷叶向瑾言驶过来。瑾言一惊,急忙跳到旁边的台阶下,隐在茂盛的荷花间。
只听船上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小六,想不到你这将军府还藏着如此有才情的女子,何不给为兄引荐一下。”凌裎笑看着握着酒瓶一言不发的凌煜。“只是这常恐秋风早,飘零人不知二句大有种萧瑟苦闷之气,倒不如“凌波仙子静中芳,也带酣红学醉妆来得惹人陶醉。”
凌煜放下酒瓶,笑着回到:“王兄谬赞,府里的下人学了几句就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让王兄见笑了。要说才情,世间女子怎能及王嫂一半。”
凌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摇动的荷花陷入沉思之中。趁他们不再注意自己,瑾言飞一般地绕过台阶,跑回了自己的居处。躺在床上的瑾言心还在怦怦直跳,今晚将军是在帮自己吗?那个王兄应该就是新王朝的王上了。许久未曾见到将军,如今再见,心里竟如此欢喜。
翌日晨分,瑾言照常到将军的书房外侍候。将军一般睡在书房,很少回自己的卧室,瑾言一行人只需要将净手,漱口和洗面之物送入房内即可。将军的房内没有丫鬟,仅有祁卫在照顾。采月是府内的老人了,平时她可以随意进出将军的书房,地位在府内颇高,待人也是极好的。
祁卫从房内出来,对采月说:“将军昨晚喝醉了,去备一些清淡的饮食。
采月让瑾言和自己一起去准备。在厨房里,瑾言帮着采月打下手,采月的厨艺让瑾言十分吃惊,心里思衬着:“看来,留在将军身边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不多时,一道道养胃的小菜被带到了将军的书房。将军已洗漱完毕,左手不住地捏着太阳穴,试图减轻宿醉的困扰。柔和的晨光洗掉了将军平时的冷冽,显得整个人更加平易近人,右手拿着的战国策,使得将军平增添了一股书香才子的气息。
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瑾言想着准备退出房。凌煜抬起头,看见了红着脸着急退出去的瑾言,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开口说道:“你留下来布菜。”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瑾言,瑾言立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采月推了推瑾言,把布菜的筷子递到了瑾言手里,退出了房内。四周十分安静,瑾言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将军相处,一股属于将军的淡淡的茶香紧紧地包围自己,哆嗦着双手给将军夹了一块凉拌黄瓜,瑾言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凌煜察觉到身旁人的紧张,于是说道;“去换采月进来,你出去吧。”瑾言如临大赦,急忙放下筷子飞奔出去。看着逃似的瑾言,凌煜的心情低沉下来,她这么害怕我吗?
回到房内的瑾言止不住流泪,她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他很害怕将军,但又希望离将军近一点,可是从今日来看,将军怕是十分厌恶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瑾言来到将军府已四月有余,快入秋了,母亲的消息还未打听到,听说将军快要出征了。整个将军府都在为将军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只有瑾言如一个局外人一样,整日守着苑中的玉兰树叹息。
将军出征的前一夜,瑾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思索着,将军虽是常胜将军,但听府里的人说,这次将军要攻打的是已占领北方的胡人王朝。他们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并且食物和粮草充足,其中胡人的大将叱列赫拔更是有着草原雄鹰的外号。此战,将军危险重重。想到这里,瑾言的心里升起了隐隐的担忧,不仅为将军,也为整个王朝的百姓。如若将军战败,胡人必定挥师南下,他们的铁骑将会踏破大兴城百姓安定的岁月,整个国家必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越想越烦躁,借着月光,瑾言走到苑中的石凳上坐下。
皎皎的月光引得瑾言心中无限凄凉,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本将军若是今日没出来,倒是看不见这吟月诉相思的美景了。”只见凌煜踏月而来,月白色的衣袍使得少年增加了一股不食烟火的仙风道家之气。凌煜看着眼前不着华丽的珠翠就已昳丽非凡的女子,眼角的温柔如孱孱流水般不由自主地倾泻出来。
瑾言立即站起身行礼:“拜见将军。”
凌煜走到石桌旁坐下:“不必多礼,坐下吧。”
瑾言隔了一个石凳坐下,将军身上淡淡的茶香被清风送到了自己的身边,若有若无地挑逗着瑾言的心弦。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很烫,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面庞正如今日傍晚的火烧云那样红得耀眼。
凌煜嘴角勾起一抹笑,这样的瑾言他竟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多了几分率性可爱。这让他升起了一股想要逗弄瑾言的想法。于是,凌煜故作严肃地说:你说你不识得几个字,但却记得升之和张若虚的诗句,你在欺瞒本将军吗。”
听这话,瑾言开始紧张起来,看将军这表情,必定是生气了,自己应该怎么说才能让将军不要处罚自己。
“将军明察,瑾言自小家中贫困,唯有母亲一人辛勤养家。虽困顿至此,母亲仍送我去书塾识字。奈何战乱频发,也仅上得几天,便就作罢了。因此偶认得几首诗,那也是堪堪不能入眼的,怎敢欺瞒将军呢?”
凌煜看着瑾言的脸庞,思索着她说的话。“她说自己自小贫困,可周身的气质不输世家**,虽比不得那诗礼簪婴之族,但也可谓谈吐有礼。况且又通诗书,其母必定出身不凡。”心下想着,就见瑾言站起身来。
“将军,天色不早了。瑾言该去休息了。”
凌煜无奈,本想再说些什么,只得作罢。
瑾言抬脚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叫了声“将军!”
凌煜疑惑地抬头,应了一声:“嗯?”月色皎洁,瑾言就这么看着将军,心中有千万句话想对将军说,可是又好似有一只大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样,千言万语只能堵在口中。最后化作一句:“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股暖意从凌煜的心中升起,这么多年来,他听到的都是希望自己能战胜敌人,很少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安危。久而久之,就连自己也忘记了害怕,了无牵挂的他好像把一生都献给了战场。可是此时看着眼前的瑾言,他突然害怕自己死在战场,死在那个见不到她的地方。
“一定会的!”凌煜缓缓地吐出这句话,温柔中夹杂着一丝坚定,是简单的回复,也是承诺。
凌煜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瑾言说道:“此去千山万水,前途未知,若我无法从战场归来,你带着这件玉佩去大内找昭仪林芝兰,她定能护你周全。”
瑾言看着眼前泛着银光的玉佩,认出了这是平常将军所佩戴的双鱼戏珠的玉佩。连忙拒绝:“这是将军贴身之物,十分贵重,瑾言怎么能收呢?”
凌煜见瑾言拒绝,心里顿时十分失落:“你先替本将军保管一下,待我得胜归来,你再给我吧。”
见将军都说到这份上,瑾言收下了玉佩,并表示自己一定会保存好这枚玉佩,等着将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