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那您慢慢拉,我继续清场去。”
林序南的脚步越来越远。
初禾双腿发软,这才敢开门走出去。
她不管程墨京如何,就像一只仓皇逃窜天敌的动物,提着裙子一冲下楼,迎面便撞上了迟叙。
他找了初禾许久,额间覆了层薄汗,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去哪里了?”迟叙有些生气,嗓音拔高了些,“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我……”
初禾从他眼中看到他关切的责备,紧张的静谧里,听见心跳又被拨乱的声音。
她垂下眼睫:“我刚刚在二楼走迷路了,手机也没电了。”
迟叙瞧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才发现自己态度过重。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样生气。
除了生气,更多是担心和害怕。
程墨京玩味的一番话,却反而撩拨起他心中的涟漪。
会所外下了大雨,噼里啪啦在地上溅出小水洼。
迟叙一手撑起巨大的黑伞,另一只手自然伸到初禾那侧,提起她的裙摆,低声道:“小心水坑。”
初禾的世界里,只有雨水碰撞伞面的声音,和男人耳侧温热的呼吸。
这是她心之所念的人。
两人可以贴得很近,却也只能这么近,不敢也不能越矩一步。
到达车上,迟叙收了伞,轻轻打了个寒战。
初禾看见,他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她默不作声地别开视线,雨丝从车窗玻璃划过,一丝丝割裂她脸上落寞的神情。
*
两人一同回到迟叙的别墅中。
迟叙出国前,将家里钥匙交给了初禾。
但她没去过,一直都在宿舍里住着。
虽然只有一年没回来,初禾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的房间有个小飘窗,窗户上还贴红绿相间的彩色毛条,装饰成圣诞树的模样。
是去年迟叙和她一起做的。
初禾洗过澡,脱下晚礼服,换上舒服的睡衣。
她靠在飘窗上,摸出书架最里面一本带锁的小日记本,开始写。
日记本是淡粉色,密码是迟叙的生日。
上一次写日子,停留在12月24日的平安夜。
【初雪和热咖啡,麋鹿和圣诞树,我和哥哥。】
初禾翻过那一页,继续往下写,一不小心就写到半夜。
合上本子时,恰好看到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面显示3点整。
初禾伸了个懒腰,准备刷个牙睡觉。
经过迟叙的房门时,仍旧有光亮从门缝下露出来。
她站定脚步,在门前停留了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他。
翌日早晨八点,迟叙依旧端坐在桌前吃饭。
初禾昨晚熬得狠了,下意识想去拿咖啡壶。
一只大手越过她,将咖啡壶拿走。
初禾愣了下,望向迟叙。
他将一杯枸杞菊花茶推给她,淡声道:“喝这个,缓解熬夜。”
初禾脚步顿了顿,两人心照不宣的视线对过。
“我也喝过了。”
迟叙移开视线,展开一旁的财经报,“我今天送你去学校。”
“……”初禾一噎。
他是真不知道?
他们兄妹当初的传闻,是在学校最先展开风波,沸沸扬扬。
险些让初禾丢了学籍。
当初,迟家人也不许初禾再留在京城上学,要把她送走时。
迟叙主动说,他要离开去美国一段时间。
名曰去拓展海外业务,实则是为了躲避风头。
随着迟叙离开,话题慢慢压了下去。
但这件事就像初禾身上洗不去的污点,不管在学校还是聚会,走到哪都会被人窃窃私语。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但她不忍心让哥哥一回国,就被外面的风言风语困扰。
毕竟当初,他是为了她出去的。
初禾还在犹豫着,迟叙已经披上西服起身,挺括的身形往外走,提醒着她:“看着时间吃饭。”
初禾快速喝完碗里的热粥,拎上包也跟了出去。
寒假最后一天,返校的路上格外地堵。
到学校时,迟叙和助理拎着她的棉被走在前面,初禾走在后面。
迟叙英俊又高大,一身矜贵庄肃的西装,吸引了格外多女生的侧目。
宿舍还是之前的3011室,室友江珠和孟蔓蔓也没有变。
初禾和江珠关系最好,她性格单纯又娇憨,爱吃爱睡爱玩,就是不爱学习。
比较之下,初禾和孟蔓蔓非常不对付。
她自诩是英语系的系花,事事都爱攀比雌竞。
当初,初禾勾引兄长的传闻,孟蔓蔓在网上叫骂得最凶。
好在那尊佛不在宿舍,只有江珠在吃饭。
迟叙爬到上铺,帮初禾铺了层鹅绒床垫、真丝被单,再装上蚊帐和床帘。
最后,他两手抱着她心爱的玲娜贝儿,思索片刻,放在她枕边。
布置完毕。
江珠全程震惊地张着嘴瞧着,胳膊肘戳了戳初禾,悄声:“你哥去美国进修的是护理学吗?我今晚能去睡一睡你的床吗?”
初禾瞥一眼她桌上的北京烤鸭:“你把剩下烤鸭给我吃,我就让你睡,怎么样?”
江珠立刻变脸,鼓着嘴唇恼她:“那怎么行!如果不吃晚饭,我在你床上会做‘饿梦’的。”
初禾笑笑,捏把她糯糯的脸颊。
时间已经不早,迟叙收拾完,对初禾叮嘱了几句,便离开去了公司。
初禾今天只有早上的课,中午和江珠在食堂吃了饭,下午便赶去做**。
迟叙不在国内时,每个月也定期给她打生活费。
但初禾一分都没动过,都将那笔钱存着,自己去找各种各样的**。
到最后还是发现家教最适合她。
不用太多体力活,只需动脑和动嘴。
她之前劝退了带的一个孩子,目前空出一个名额。
在家教群上发布了一下广告,便很快找到一个客户。
中介公司的负责人陈羽告诉初禾,对方是个男性,家境非同小可,价格是1000一小时。
新鲜出炉的单子,很多人争着抢。
现在大学生家教,200块的时薪已经顶天,这一单足足多出五倍来。
只是正因为大学生做家教的多,市场鱼龙混杂,许多奔着找家教的名义,对女大学生动歪脑筋。
初禾迟疑片刻,“我能跟家长先聊聊不?”
陈羽一听就皱眉,摆谱开始教训她:“初同学,我知道你系里成绩第一,年年三好生,奖学金也拿满,但你那点本事放到社会上,都不算什么。你自恃清高,上一个家长怎么流失的,自己心里没数?”
初禾沉默。
之前劝退那家,是因为学生的父亲,纯纯一暴发户。
每次上课都要坐在旁边听,一下课就把孩子轰走,跟初禾聊天南地北,聊他的古玩收藏、品茶文化。
初禾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对方把手直接摸到她腿上时,初禾一脚把他椅子踹断,逃跑了出去。
这些事,属于上流阶级的潜规则。
陈羽心里门儿清的。
陈羽脑中想象到初禾那张充满优势却固执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行情不好,送上门的生意不许挑拣。我提前申明,我这里供不起这种大佛,你考虑清楚,这单接还是不接,不接我找别人了。”
她说完就要挂电话时,初禾才打断了陈羽:“行,我接。”
……
接了这个单,对方也雷厉风行,让初禾周末中午去一高级会所面试。
周末转眼便到,初禾换了件剪裁优雅的浅米色西服,配条深色西裤,脚上是一双方头小羊皮靴。
长发扎成干练清爽的高马尾,巴掌大的脸颊佩戴着黑框眼镜,气质优雅而从容。
初禾到会所,陈羽手里拎着家长的文件与合同,已经在等她。
见到初禾的装扮,陈羽显然很失望,朝她连连开炮:“看看这家店的消费水平,再看看你穿的。”
“提前不知道做做功课吗?”
“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面试,客户会考你专业知识还是技能?”
“……”
陈羽一路对她的装扮评头论足,再瞄到她的一抹纤细腰线和蜜桃翘臀,连连叹息,“明明有傲人的资本,浪费可耻!”
初禾听不下去,“陈老师,又没浪费你的,你那么可惜干嘛?”
“我也想有啊!我要是有,还招聘你干嘛?”
“……”
陈羽领她到会所的室内高尔夫球场,拿出家长的信息:“这个家长呢,姓程,你过会就叫程先生。见到人了,别杵在那,先端酒递烟,掌握主动权总是好的,基本的礼仪也不能少。”
陈羽也不管她听进去多少,烟和酒都交给她,再次警告她:“这可花了我小两万,你不给我回本,就自己掏腰包赔给我,听到没?”
话音刚落,初禾就被拉着进了高尔夫球室。
里面宽敞干净,明亮如白昼,修剪干净的人工草坪上划分着区域。
似乎是被包场了,偌大的场子只有十来人在打球,却也十分热闹。
每人身边都靠着个穿着短裙的制服女人,又夹又腻地喊加油助兴。
“程先生就在那。”陈羽拉着初禾往前走。
她定睛看去,就一个挺拔玉立的侧影,她便瞬间认出是谁。
浑身有点僵,血液凝固般的寒冷。
耳边依旧能听见球杆撞击的声音,大脑短暂停了思考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