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想起来时，磕头谢罪已经于事无补。

那个权倾朝野的干瘪老怪物，轻飘飘几句话，罢黜了魏诏荣的官职，并且抄没了他的家产。

阖家撵出京城，发配岭南。

我自然也在其中。

我爹不光没攀附上魏诏荣这棵歪脖子树，还因此获罪受了牵连。

他同被贬为庶民，撵回老家，永世不得为官。

可恨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前途，还赔上了我的人生。

魏诏荣又气又恨，还未上路便撒手人寰。

他家长子为求自保，在往岭南的路上，把女眷都给发卖了。

我先被卖于一个乡绅做妾，奈何他家有悍妇，实在容不下我。

半年后，乡绅出门做生意，主母借故把我卖进了青楼。

青楼卖笑，这是我打死也不曾想过的结局。本想一死了之，奈何心头痴念，实在割舍不下。

若能再见淮廉哥哥一面，死也瞑目了。

撑着这一口气，我又咬牙苦熬了三年。

那年暮春时节，新帝登基，金銮殿上钦点新科状元。

俊俏少年郎披红挂彩，帽插宫花，骑着骏马在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中，打御街前经过。

御街夸官，这是多么难得的荣耀。

我站在临街的楼上，依在一众卖笑女子中间，只一眼便认出了他。

「淮廉哥哥」，我挥舞着手帕，隔窗高声呼唤。

他茫然转头望过来，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可是采言妹妹？」

未及开言，我已泪流满面。

声音抖得厉害，我没办法说话，只得不住点头。

他策马迎上来，仰脸望着我，满眼惊喜：「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苦。」

这些年我深陷泥潭，肮脏不堪，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当着乌泱泱的人群，我怎能将那些龌龊往事说出口。

我唯有泣不成声。

淮廉哥哥不疑有他，以为我是喜极而泣。

礼部的官员来催了，前面还有好长一段御街要巡游。他不好耽误大家，跟我约好当晚见面叙旧。

我实在没想到，心心念念盼来的重逢，竟招来一众白眼。

4

老鸨儿嫌弃地撇嘴：「你这残花败柳之身，怎配得起新科状元郎。纵然他念旧能够容你，家里也断不会允他娶你为妻，莫要自讨没趣。」

「女子贵在有自知之明，莫做白日梦，反倒成了遗世的笑柄。」青楼的小姐妹好心相劝。

……

四周风言风语渐起。

原先盛赞淮廉哥哥文雅好相貌的路人，也嗤之以鼻起来。

「没想到新科状元竟是青楼常客。」

「小小年纪沉迷女色，真是看错他了。」

「万岁爷最厌恶沉迷酒色之徒，楚淮廉只怕难堪重任。」

……

我心头大惊，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成了他的累赘。

再见一面，知他心里有我，已然无憾。

那晚我没有赴约，而是留下一封遗书，纵身跳入了濯垢河。

就让河水洗刷掉我这一世的脏污和不堪，清清白白的转世为人吧。

只是没想到，再睁开眼，我竟重生到了嫁给魏诏荣的那一夜。

他笑容猥琐，迫不及待向我扑了过来。

「停！」

我容不得细想，抢先撑着手臂把他推开。

上一世浑浑噩噩多活了几年，自然也知道了好多人的结局。

新帝掌权，铲除魏党，他们这些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结局，那就玩一场猫鼠游戏，权当提前演练，为这一世逆势翻盘做个开场。

老天终究待我不薄，既然让我重活一世，唯有放心大胆，痛痛快快活出个人样来，方不辜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