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死她!一个寡妇,居然如此不安分!」
「觊觎自己的养子,脸都不要了!」
「就是!一个浪***人,不配立贞节牌坊!」
鸡蛋、石子、菜叶,伴随着声声的辱骂,砸到我的脸上。
粗糙的麻绳勒紧了我的手腕,将我牢牢禁锢在我的贞节牌坊之下。
黏稠的蛋液混合着血液,流过眼皮,重得很。
我吃力抬眸,望进一双含着心疼与威胁的深沉眸子。
季云,我的养子。
我倾心养了十年,却对我生了疯魔心思的养子。
「鸾娘,你这般聪慧,为何就是看不出我心悦你呢?」
「十年,我早已经做够了你的养子。」
「鸾娘,我的鸾娘……」
那夜,他夹杂着酒气、疯气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回响于脑海。
我咬紧嘴唇,手背上绷起了青筋。
季云唇角微勾,抬手制止了群情激愤的百姓。
迈步走到我面前,如玉般的手指轻轻理顺我凌乱的发。
眼神深邃地盯着我,薄唇轻启,说着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话:
「鸾娘可是想好了,愿意求我了吗?」
「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带你走,劳什子将军府、小侯爷,我统统可以不要,只要你。」
「这贞节牌坊压了你十年,如今我帮你砸了可好?」
「没了牌坊,你便不必为他守身。」
我甚至不愿再看这张已然陌生起来的脸。
干脆垂下头,沉默以对。
十八岁那年,相公季青行战死沙场,我万念俱灰,向圣上请旨,此生不再嫁。
圣上感念我忠贞,赐了我这座贞节牌坊。
顺便……还赐了我一个十五岁的儿子。
我本不欲抚养,可念着让满门忠烈的季将军府后继有人,到底是点了头。
十年的倾心照顾,我陪伴着季云,季云也陪伴着我。
本想着,等季云娶了妻,继承了季家偌大的家业之后,我便可以了断,去地府寻我的青行。
可谁知……
「秦鸾,抬头!」
季云的声音变得痛楚、凄惶,又夹着讽刺。
隐约居然带着些许委屈。
「你不是最爱看我这双与他很像的眼睛吗?」
「怎么舍得不看了呢?」
我骤然抬起头来,眼底满是震惊。
季云居然知道?!
是,当初愿意抚养他,一来,是为了将军府。
二来……季云有着一双与青行极像的眼睛。
「鸾娘,我不介意的,哪怕你把我当作他的替身,也不介意,只要你……」
「住口!我没有!」
我紧瞪着季云,心脏一突突地跳着。
我才没有!
于我而言,眼睛像,只是我说服自己,把季云当青行儿子的理由。
但我绝不会把谁当成青行的替身!
尤其是……自己的养子。
「青行只能是青行,谁也无法替代。」
我的话,让季云立即红了眼。
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仰头笑了起来。
「好,好,好。」
「你既这般想为季青行守心,那我成全你!」
季云笑完,向后退回到了人群中,决然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猛地抬起手,向我一挥。
「季家遗孀秦鸾,不守妇道,有违纲常,按律……当浸猪笼!」
一群兵卒应声上前,拎起锤头,砸向我的贞节牌坊。
百姓也激愤难当,向我围了过来,纷纷辱骂我,唾弃我。
有的则是在趁乱,抢我的发簪、首饰。
人头攒动中,我平静地看着季云。
季云也绝望似的看着我,眼眶渐红,委屈得就像是被我抛弃了一般。
明明,说得不到我就毁掉我的,也是他。
「咚!咚!咚!」
牌坊被硬生生砸断了柱子,轰然倒塌。
一如我为青行守了十年的贞节名声。
尘土飞扬间,百姓欢呼雀跃。
我的外衣被粗暴剥去,只剩一身洁白底衣。
脚上绑了石块,匆匆套进了猪笼里。
猪笼被抬起,我身体腾空,失去平衡,干脆躺倒,解脱地闭上眼睛,轻轻笑了。
青行,十年未见,不知到了地下,你可还能认出我来?
「住手!」
马蹄声哒哒作响,在我混沌的脑海中震耳欲聋。
我吃力地睁开眸子,透过笼中缝隙,看清了策马而来的那人。
青行?
竟是我的青行啊。
他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