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哥几个别吓我，我从小就胆子小。”
薛洋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刚想要打字，一颗脑袋伸到了他的脸上，漆黑的珠子死死的盯着屏幕。
“怎么？不放心，害怕哥几个把你卖了？”
他额头蒙了一层冷汗，一股酸味直往鼻孔里钻，面上依旧做笑，“怎么会，瞧你说的，就是座的久了，有些肚子饿。”
金志义伸手从薛洋手里夺过手机，放在手里仔细把玩，长长的指甲在触屏上留下细微的划痕。
“其实宜县的场子就是个小库房，撑死就是个小破屋子，我们真的货源在南方，那地方我保证除了我没人知道。”，马龙开着车，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语气，在他身后薛洋也听不出话里真假。
“傻鸟，就你这样的，我们要害你，你还能活在现在？”，说完把手机丢还给薛洋。
尤文彬掰开一半饼，见他没有反应，随手擦拭在他的大腿上，在黑色料子上留下一块油渍。
他的指尖缝里有着一层黑色甲垢，后者满不在乎的将雪白的面皮塞进嘴里，薛洋不由吞咽了口唾沫。
“薛总，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兄弟几个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主要是哥哥也相信的过你，这才敢带你看我们压箱底的东西，再说我们——”
隧道里的货车打着大灯忽闪而过，照进狭窄漆黑的车内。光亮里，他咧嘴笑开顶住脖子上的赘肉，眼瞳反射下想要吞噬人的灵魂。
“再说，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又不是个娘们儿，哥几个还能对你做什么？
黑暗过后，尤文斌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离，像是在看街边的女人，**裸没有丝毫掩饰，想要透过衣物，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薛洋捏紧身下的皮质座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马龙，“马总，我年纪还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担待。”
昏暗的灯光里，几人视线交错，尤文彬依似笑非笑，露出那副黄灿灿的牙。
马龙低头，避开视线，却正巧对上后视镜里薛洋的眼睛，心里有些惶恐，面上依旧装作毫不在意，调整好后视镜的角度，慌张的转移视线。
“我们说的真的，厂子真的开在南方的一个村里，毕竟我们干这些事，也是见不得光得，总得隐蔽点好。”
抚摸着胸前的玉坠，这是他老婆替他从庙里求来的，说是担心他在外面神出鬼没的，他在外面做说她不管，但玉佩一定要带上。
马龙不太喜欢，玉制的材质，弥勒刻在上面，红绳穿过脖颈划出一道红印子。佛像安静的挂在胸前，脸上的堆满了笑，聆听信徒撒的谎。
黑夜里，一束车光穿透黑暗，亦如十多年前的哪个晚上，时间改变了很多，也让他忘记了很多，唯独记得哪个寒风瑟瑟的冬夜。
荒山的道路上，一行人点着四把火把，马龙也点着一把稍小的火把，寒风中摇摆的火焰融化掉身上的积雪，却驱散不了他身上的温暖。
大雪覆盖坟头，在荒凉的土地上堆砌起一个小小的坟包。
只记得两个女人恸哭，母亲趴在女儿身上，两个女人在雪地里紧紧地抱在一起，相互搀扶。父亲脸色阴沉，在坟前的空地里刨出一块土坑，用棍子往火里一张张的挑开打湿的纸钱。
只有他还年幼，不懂死亡，也不懂土堆里埋的是谁，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母亲的脸。看的倦了用食指在雪地上画着大大的圈，风一吹冻得手指通红，脚底冻得发疼，起身拉扯阿妈的手，却被无情的甩开。
廉价放映机躺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上面，似僧侣低沉的诵经声，穿透雪地。全是他听不懂的句子，似远似近，远处经声悠扬，带着一个孩童的调子，消散在苍茫的雪地。
愿以此功德平等施一切
同发菩提心往生安乐国
......
寂寥的佛音跨过回忆，浮现在他的脑中，往日口中的唱词，明悟在心头。恍然间，年过三十，恍惚间听到了孩童的声音——
拔一切业障根本
除障贵除其本......此咒持之......
“滴——”
车光闪过刺痛双眼，车身险些有些失控。
“你今天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尤文彬看向他的面色显得极为阴沉。
“不好意思，开车一路上没怎么睡过。”马龙脸上惯性般的堆砌着笑意。
“还有多久？”，薛洋脸贴了过来，隧道内狂奔而过的车厢噪音，压过薛洋的声音。
“什么？，我刚没听清？”
“我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地图上怎么搜不到——”
光亮过后，车里又重新归于平静，黑暗里几双眼睛盯着他，无声无息间，期盼他接下来的回答。
“就快到了——”
灰蒙蒙的天空，藏住了月亮，黑压压的云在此刻落了下来，雨水泥土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本该见人就跑的野狗，突然窜到了车灯前。
猛烈的撞击下，脑浆迸裂尸体撞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
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
“**会不会开车？”
尤文彬坐在后排指着他的脖子破口大骂，车载音响里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如泣如诉，沙哑而诡异。
........
你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
金志义暗中用力摇着他，这些年一直是这样，整个人一直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穿梭，让人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累，就想着这样沉沉淀睡下去，想就此摆脱逃离，可冥冥之中又有一个声音，日夜在耳边朗诵，如幽魂久久不能散去。
“就快到了...”
这微弱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清，像是有人借着他的身躯，悠悠发出回应，声音似哭似笑，缓缓念出一个地名。
“滇城，封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