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万家灯火俱息,家家户户都陷入熟睡之中,皇城一片寂静。
此刻,皇帝寝宫之中却是灯火通明,年轻帝王静卧在龙床之上,英俊的脸庞上毫无血色,唇色绛紫,甚至发黑,正是剧毒复发的迹象。
老太医颤巍巍跪伏于龙床之前,为其诊脉。不知是个什么脉象,须臾,他便冷汗直流,神情惶惶。
“爱卿,朕可还有救?”那陛下挣扎着坐起,连声咳嗽,直咳地背驼腰弯,一句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陛下,恕臣无能,至中毒以来已有两年,其早已侵入肺腑。”太医急后退数步,以头俯地,颤声禀道。
“咳咳,朕还能活到几时?”
“这,恕臣直言,陛……陛下,”心中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王太医梗着脖子道:“大限已至。”
烛影荡漾,火光闪烁,映得那榻上之人,面上神情,愈发晦冥难辨。
大殿上落针可闻,半晌之后,那皇帝才道:“退下吧。”
太医慌忙起身,才惊觉内衫早已湿透,他忙忙道一声诺诺,急急地下了殿去。
帝王摒退左右,良久,才从枕下取出一卷画来。
画中之人着白衣,披鹤氅,在风雪之中徐行,长发未束,三千青丝散开,沾染了几点绒雪,真是神仙中人。
他轻拂着那人的脸庞,低声喃喃道,“子衍,子衍……”
微弱的声音消散在朦胧的烛火中。
殿外角落里执灯守夜的两个小宫女,抖着身子窃窃私语。
“陛下又召王太医入宫了,陛下的身体是不是……”说话的是个梳着羊角髻,看着十五六岁的丫头。
“是啊,陛下最近总是卧病在床,召唤太医的次数也越加频繁了,今天这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另一个大些的宫女回到。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你知道嘛,听说,陛下是被雍王殿下下的毒,才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是这样的吗,那这可算是秘辛了,陛下对雍王殿下如此厚爱,雍王却恩将仇报,真是不该!”
“嗯,却是啊。”
忽然,宫女手中的宫灯骤息,门扇也嘎吱作响,吓得两人抱作一团。
“啊!怎么回事?姐姐,是不是有鬼啊!”
“你可别吓我,妹妹,我怕啊!”
却是一阵狂风突起,有飞沙走石之势,直吹得宫人东倒西歪,耳不能听,眼不能视。
小宫女长舒了口气,“啊吓死我了,却原来是风啊,哪里来的这怪风啊,真是吓人……话说今天夜里真冷啊!我运气真差,竟然轮到今天守夜。”
“呼,还好还好,只是冷了些还没事,不过照你这么说,那姐姐我也一样运气差咯!”
他们细小的说话声,慢慢消散在寂静的夜风里。
宫殿中龙床上的人却双手微垂,三魂七魄离体,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那皇帝手中的画卷飘落于地,奇怪的是,本该皱巴巴的画卷却平整光滑,不见一丝褶皱。
恍惚间,朦胧的灯火中,画卷上的人勾了勾嘴角。
……
又是须臾,殿外风势更烈,黑云蔽月,满天星晨不见踪影。滚滚雷声从天而降,浓云上似有阵阵龙啸。
突然白光乍现,亮如白昼,一条九玄寒龙挟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过。瞬间,天空突降白雪,鹅毛大雪纷纷而下,宫殿顿成琼楼玉宇,俨然一片白雪世界。
寒龙身躯好似浑然由寒冰构成,似流星滑破天际,直冲帝王寝宫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银光闪闪的亮线。
只在瞬间,寒龙身躯虚化,尽入已毙帝王眉心,没入其躯壳之中,归于沉寂。俄而,云散风清,皎洁月光重撒大地,星晨光辉煜煜。
这寒龙出现的一瞬间,宫人们皆无故昏厥,待醒转来的时候,看到漫天风雪,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守在宫殿正门的一宫人低眉垂首,对着一女子道:“姐姐,刚刚狂风作怪,想是惊了陛下,需得……去瞧瞧吗?”
被唤作姐姐的宫女,名绿绮,甚是聪颖,颇得太后喜爱。而且,她还是陛下身边的大宫女,身份非常,众人都很敬畏她。
绿绮皱着眉头,望着天空,心中暗道,才四五月份,竟然下雪了。
她环顾四周,瞥了众人一眼,才重燃灯火,沉着声音道:“你们好生守着,我进去瞧瞧。”
绿绮轻轻推开雕花门扉,又小心踏入内殿,来到龙床前站定,她低着头轻唤了声,“陛下。”
“陛下,可有甚么吩咐?”
静候半刻,也不见什么动静,她又轻唤几声:“陛下、陛下?”
她猛地抬头,才见帝王面色惨白,唇色泛紫,周身寒气四溢。绿绮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过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收回手来。
绿绮稍稍定心,步出殿外,对着守在外面的宫人们道:“你们在殿外守候,别让他人进来,吾有事去禀报太后。”
绿绮快步离开,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蒙蒙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其他宫人守着殿门,无端有些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