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婚之夜。
我的夫君亲手刺瞎了我双眼,废了我的嗓音,断了我的手脚。
囚禁我七七四十九日后又生生挖出了我的灵根。
我茫然的躺在血泊中,听着他踩着我的脸狂笑。
他说:「楚倾凰,你有六界之内绝无仅有的火灵根又如何?我救下你,教养你,纵容你,不过是想让你变成废物。现在你废了,我才能做真正的九州第一真人。」
最后,他将我已死的残躯扔下了高崖。
他并不知道。
我是上古遗脉下唯一的凤。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1.
「大师兄,还没有找到小师妹的下落么?」
「没有,九州四海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她的一点痕迹。」上官青云语气沉重。
「大师兄,您别再替她遮掩了,那夜我分明看见她伤了你,伤了那么多同门,随一群魔族走了!」
「放肆!不许污蔑你师妹!倾凰是我妻子,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找到她!」
一墙之隔的密室中。
我正以被迫仰头的姿势跪在刑台之下,冰凉的水滴匀速的滴向我的额头。
一滴一滴,冲刷着我空洞的眼眶里逐渐干涸的血泪。
扭曲翻折的四肢被粗重的铁链绞成一团,唯一能动弹的手指也被拔光了指甲,被阴暗潮湿中滋生的鼠虫啃咬。
新婚之夜。
我的夫君上官青云亲手刺瞎了我的双眼,折断了我的手脚,废了我的声音,将我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我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五感中仅剩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我能时时刻刻听见水滴砸在我额头上的声响,密室门开的声响,蛇虫鼠蚁的窸窣......
还有一墙之外,上官清云那虚假的伪装。
我听得清清楚楚,却不能现身为自己解释一句。
“嘎啦啦”密室沉重的大门被人推开。
连日的折磨让我对这个声音异常敏感,禁不住周身汗毛倒数。
挥鞭声划破空气,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我已经找不出一块好肉的身体上。
痛感瞬间炸开,我被钉死在那里,连最小幅度的挣扎都做不到。
只能大张着嘴,发出一丝沙哑的残喘。
我多想就这样昏死过去,可是那不断下落的水滴却让我只能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鞭打了下来,上官青云钳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用早已空洞的双眼对着他。
「刚才凰儿都听到了吧,眼下整个宗门上下都知道你和魔教叛逃了,就算我现在放你出去,他们也会一人一剑,活活剐了你的。」
说完,他又一巴掌嫌恶的将我的头打向了一边:「不过,你应当也习惯了,你在宗门这三百余年,谁不厌弃你?谁不把你视做宗门的耻辱?」
2.
我是上官青云年少云游时捡回来的。
他对宗门上下说,我的父母族亲都被魔族所杀,整个楚家村只剩我一个活人。
祖师看出我根骨绝佳,是个可塑之才。
于是亲手点化了我。
自此,我便成了昆仑仙山上最顽劣,最懒怠,最离经叛道的女修。
我总是在晨课上昏昏欲睡,修行时漫不经心。祖师罚我洒扫我便跑去山下喝酒,酒醉酩酊时我不是殴打同门,就是毁坏山门。
祖师一气将我关入藏书阁要我静心思过,我却掀了香炉引发了一场大火。
祖师终于气急,要用门规处置我。
上官青云又一次将我护在了身后,几尺长的硬木板子带着灵力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身上。
他口中含着鲜血,面上却仍然对我微笑。
上官青云说,我是他带回来的孩子,他会一辈子都护我周全的。
自那以后,上官青云便不顾任何人的拦阻亲自将我带在身边。
我的功课他来做,我毁坏了东西他来赔,我犯了大错他替我担。
他受罚后,我抱着他的伤口流泪,哭着说我下次再也不会犯错。
他却总是捧着我的小脸,温柔的说:「我的凰儿开心就好,我只要我的凰儿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就这样,我在他的纵容之下变得愈发顽劣不堪。
我会因为一时意气抢夺师姐千辛万苦寻回的仙草。
也会为了取乐故意在师兄修炼的关键时刻乱人心性。
祖师一而再再而三的循循善诱,我都充耳不闻。
渐渐的,祖师对我失望透顶,同门对我避如蛇蝎。
上官青云又一次抱起我,哄着我说:「师兄最喜欢凰儿了,在师兄这里凰儿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凰儿有师兄一个人还不够么?」
我缩在上官青云的怀抱里,也将自己的世界不断缩小,直到我的世界只剩下他。
许多年来,我被上官青云呵护得极好,可也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我只能信他一个人,爱他一个人,对他一个人好。
上官青云很温柔。
每当他对除了我以外的人展露笑颜时我便会开始警惕,捕风捉影。
为了宣誓我对上官青云的**,我总是在一片素色的昆仑仙山上穿一件惹眼的红纱衣。
像个风尘女子似的试图用容貌留住自己心爱的男子。
这一年,我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上官青云向我递过来的一纸婚书。
我将那一纸婚书收好,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没日没夜的给自己绣起了婚服。
婚服上每一只翱翔天际的凤,都是我用指尖血点睛。
新婚之夜,一杯合卺酒下肚。
我眼尾泛红的搂着上官青云的脖颈说:「师兄,以后我们便是这九州之内最幸福的道侣。」
上一秒,我还在他怀中憧憬未来。
下一秒,他便亲手剜出了我的眼珠。
我震惊之余,一句原因还没问出口。
上官青云又毫不留情的废了我的声音,再接下来就是断手足,碎筋脉。
这么多年,我在上官青云的纵容之下修为毫无精进。
只能任由他将我折磨的不成人形。
3.
我被关进密室的第一天,一度以为眼下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
我被关进密室的第二天,又猜想那日伤我的上官青云是被魔族夺舍了。
哪怕已经深陷地狱,我对上官青云这许多年来执念的爱慕也让我不愿相信他先前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我被关进密室的不知第多少天,上官青云日日挥在我身上的鞭子断掉了,我心里求生的那根弦也跟着断掉了。
今日,大抵是我被关进密室的最后一天。
上官青云站在我面前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一封我与魔族勾结的信件。
信件中的内容赫然提及了我自从进入昆仑仙山后,仙山先后遭受的几次魔族攻击。
还有我和上官青云成婚当日,我是如何要与魔族勾结要覆灭整个昆仑山。
「凰儿啊,这信上加了秘法,只能用你的指尖血才能拆开查看,白纸黑字你是赖不掉的。」上官青云按住我的肩膀上溃烂的鞭伤狠狠翻搅:「师兄也是没办法,只能亲手送你上路了。」
我原本以为,在这个炼狱中活了这么久,我对痛处早就麻木了。
可是当上官青云的大手按住我的鞭痕时,我还是不自觉的浑身颤抖起来。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这剧烈的疼痛来自哪里。
可能是血肉,也可能是心。
如果我还能说话,我一定会扯着嗓子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不爱我却要摆出那副非我不可的样子让我对你死心塌地?
如果你只想毁了我,那在楚家村时又为什么要救我?
上官青云下一步动作给了我答案。
他以灵力做刀,一寸又一寸的剖开我的丹田,将凝聚的灵根一点点从我体内剔除剥离。
那一刹那,我很是惊讶。
这么多年来我几乎从无突破,为何我的灵根会这样纯粹,哪怕比起修行千百年的化神修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难以言说的痛苦让我残破的身体扭曲痉挛,粗重的铁链也被我晃得咔咔作响。
我喊不出来,狰狞的面容犹如一团被无数人踩踏过的面团。
「楚倾凰,你有这六界绝无仅有的火灵根又如何?生来便有化神的大机缘又如何?」见我痛苦,上官青云笑得癫狂:「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娇养你,纵容你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当个废物,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因为只有废了你,我才能做真正的九州第一真人。」
灵根耀目的金光映出我此刻的凄惨悲凉,滑稽可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一年楚家村被灭门从来不是魔族之祸。
而是途径那里的上官青云看见了我的天赋异禀。
从进入修真界起,一直被称为天才的他简直恨极了我这一身天赋。
他苦练多年将将突破金丹,而我不过尚在襁褓就能有如此境界。
那一天,他是想直接杀掉我。
然而似我这般有大机缘的凡人又是杀不死的。所以他屠杀了我人间的族亲,将我带回了修真界。
日积月累的纵容之下,他把我养成了目光短浅,满心杂念的废物。
即便如此,似我这样有大机缘之人仍旧不能轻易杀死,除非能将灵根剥离。
于是乎,上官青云哄着我与他签下了婚书,让我在世间有了羁绊。
废去了我的五感四肢将我困于暗牢,让我自暴自弃一心求死。
他又伪造书信说我勾结魔族,让我在修真界声名狼藉。
我彻底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弃子。
天命所归的灵根不会护佑一个即将堕魔之人,所以上官青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将这条他觊觎多年的灵根扯与我剥离。
4.
灵根脱离丹田。
强大的灵力震断了几条禁锢我的铁链。
我猛得吐出最后一口鲜血。
像条破抹布似的瘫倒在密室阴冷的地面上。
身上还穿着那件无比讽刺的嫁衣,我用心血绣成的凤凰在旷日持久的鞭打中成了破烂的布糟。
仅有一息尚存的我听觉依旧敏锐,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上官青云扯着我的头发在地上拖行。
那一路上偏僻,寂静,荆棘丛生。
荒凉到上官青云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扯着我,根本不需要任何遮掩。
我的身体似乎已经死了。
可我的灵魂却只能被困在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里不断叫嚣。
曾经近乎偏执的爱意在这场浩劫般的骗局中彻底转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堕魔也好,魂飞魄散也罢。
我要上官青云死。
我要上官青云之死比我惨烈千倍,万倍,万万倍。
凛冽的山风刮散了我的骨头,我的头顶最后一次传来了上官青云温柔虚伪的声音。
「凰儿,永别了。」他在我头顶贴上了固魂的符咒,冷冷笑着:「你就带着这万世骂名,在这崖底永世不得超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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