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退隐江湖前,无人与之匹敌。
人称江湖第一“凯鎏”。
“凯鎏”,就是老千,与之相对应的叫“青鹤”,也就是傻种,被宰被骗的那类人。
有一句古话:刀过青鹤死,富贵凯鎏生,凯鎏变青鹤,富贵一把清。
说的就是赌徒的宿命,只要你赌,最后肯定倾家荡产。
“大流马”去世时,留下一本书,叫《弹指鹅幻》,鹅幻是黑话,即变戏法的意思,西洋叫魔术。
当年马二爷创立“大流杂技团”,是晚清第一个出国巡演的杂技团,长辫子甩在身后,真功夫全在手上,江湖人称“大流马”。
大流马的关门弟子,就是陈三。
此人排面极好,瘦高挑、双眸深邃、鼻梁笔直、棱角分明,完整继承大流马的衣钵,深受观众喜爱。
本以为这小子能将这套国术发扬过大,没想到他剑走偏锋,偷偷离开了杂技团。
再次露面时,昔日的陈三,已变成大名鼎鼎的“陈三爷”。
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在曹县赌场,一战成名。
山东曹县,曾是赌徒窝子,闹义和团时,袁世凯来此地安抚,一夜之间就抓了300多个赌徒,老袁倒不是趁机替朝廷抓赌,而是自己手里缺钱花,拔出萝卜带出泥,300多个赌徒一下供出幕后几十个老板。
老板们带着大洋来求饶,老袁收了巨额银票,大笔一挥:既往不咎!
陈三第一次在曹县赌钱,就用了“鹅幻”手法,这种技术类似仙人之手,来去自如,非常干净,对面是个胖子,叫大柱,两人“推牌九”。
“牌九”当时在乡下很盛行,有象牙制成,有竹子制成,把铁丝烧红了,在竹签上打几个眼,一副“牌九”便**完毕。
陈三藏牌、换牌,毫无痕迹,一响二宫,杀气十足,大柱额头冒汗,硬着头皮配出个“至尊宝”,一不留神又被陈三在“文子”上做了手脚,满盘皆输。
大柱输得心里拔凉拔凉,惊恐之下,冷气下窜,一下犯病了,他有一种病,乡下叫“掉腚”,医学术语叫“脱肛”,肠子从**脱出来,像个管子一样,最长能到半尺,必须用手塞回去,否则有生命危险。
大柱被抬走后,陈三继续赌,又杀翻了两个老头,都是牌九高手,一个绰号“老曹操”,一个绰号“金机灵”,都被陈三干翻,输得两股战战,走不了道了。
一天一夜,陈三赢了80块大洋,外加一块玉扳指。
那时的大洋购买力非常高,一个农民一年也挣不了几颗大洋。
陈三收获满满,回到租住的房子,用砖炉子热了一碗昨天剩的羊杂汤,喝下去,阳气恢复,困意袭来,很快睡着了。
晚上醒来,他拿起从书局买来的书,灯下阅读。
虽落草江湖,但他坚持读书,手不释卷,他非常羡慕那些文化人,骨子里也想做个文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命运不济,自幼家境贫寒,没有上学的机会,进了杂技团,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一有时间,他就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康熙字典》。
他从没把自己定位为江湖赌徒,他一直想做个好人,赌博,只是一个过渡,他认为很快就能金盆洗手。
他错了,他想洗手,别人不让他洗,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很难收尾。
有些事,永远不能做,做了,就是播下恶种,必将结出恶果。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很快,他就被当地土匪盯上了。
那些赌输的赌徒,恨得牙根痒痒,但杀人的事,还得交给专业人士,他们找到了十字坡的土匪头子——七和尚。
七和尚听完汇报,当即一拍桌子:“一个外来户,在曹县赚得盆满钵满,这还了得?摘他的瓢!”
陈三预感要出事,大洋赢得太多了,足足半麻袋,本来计划就此罢手,赶紧溜掉,却发现已经被人盯上了,走不了了。
当晚,一伙土匪就蹿入陈三的房子,直接把大刀架在陈三的脖子上:“钱呢?都吐出来!”
陈三竟丝毫无惧,微微一笑:“好汉们这么做,可得考虑清楚,万一绑错了人,日后可不好交待!”
土匪们没想到陈三会是这种反应,还以为这小子惊吓过度失心疯了,七和尚怒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耍嘴皮子,不给你玩点真东西,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言罢,一声令下,几个土匪进入屋中,把陈三锅台上的大锅扒了下来,抬到院中,用杠子支起来,倒上凉水,堆起柴火,很快,烈火熊熊,热水沸腾。
七和尚冷冷一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大洋在哪里?”
陈三爷毫无惧色:“没有。”
“有种!”七和尚狠狠地说,“把他炖了!”
两个土匪冲过来,掐着陈三的脖子就往锅里按,沸水翻滚,浸湿了陈三的头发,热气熏蒸,陈三感觉头皮都要脱落了。
危急时刻,一群人乱哄哄走入院子,为首的正是县警察局长。
七和尚赶忙跑过去:“大哥,您怎么来了?”
局长微微一笑:“你们以后‘招子’都放亮点,陈三兄弟是自己人!”
一言甫出,土匪皆惊。
怪不得刚才陈三有恃无恐呢,原来是越级献殷勤了,那些大洋肯定都给了局长了。
七和尚“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晚设宴,款待陈三,一文钱没劫到,还搭了一顿饭,心下郁闷,但嘴上豪爽:“来,陈三兄弟,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根本不屑于跟这群败类为伍,但他已深陷沼泽,跑不了了。
为了赎命,他把大洋都给了局长,他以为给了大洋就没事了,可局长看上了他这双“鬼手”,要把他拴住,当狗使唤,源源不断地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