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羽宁闻言,品出些意思来,但却无法琢磨地太透,只能点头,让秋月服侍自己宽衣沐浴。
脱下外衣时,段羽宁忽然见到桌上放的崭新衣物上竟趴着一只蝴蝶,不禁感到有些新奇,“原来这个季节,仍是有蝴蝶的吗?”
秋月顺着段羽宁的目光望过去,虽是一副平静的见怪不怪的表情,但还是笑道:“诶,是啊,怎么现在还有?许是它见了**的新衣裳,也想沾沾**的喜气。”
段羽宁毕竟年岁不大,又是第一次有人在她身旁说这样的好话,只觉得有些脸热,忙道:“快些将窗户打开吧,若是让它蒸了热气,却不好了。”
秋月应了一声,又将外衣给段羽宁虚虚套上,这才去把窗户撑开一个小缝。
蝴蝶像有灵性一般,轻巧地从软云纱织成的外裳上飞起,直直朝屋外去了。
它从小屋出发,飞过往来的侍从们,穿过水榭回廊,最后轻轻落在了一簇粉白成串的花朵上。
可落脚处还没捂热,下一刻便伸过来两只细长的手指,将花簇轻轻一拉,虽未将花折下,但还是惊得蝴蝶连忙飞走了。
手指的主人微笑了笑,“唰”地打开玉骨折扇,尔后远远地轻轻嗅了嗅。
霎时清香扑鼻,倒是能舒缓一下人烦躁的情绪。
“雾竹若是喜欢,我便遣人送些去你府上。”远处传来段文鹤的声音,只见他缓步走来,面上带着些喜色。
俞风林看向他,将手松开,花蕊上的露珠便落了一地。
“段兄家种的文心兰,正是衬景。”
段文鹤于俞风林身旁站定,随手将刚才俞风林所捻花簇折下,递了过去,笑道:“雾竹何出此言?”
俞风林伸手接过,瞥了一眼花朵,再看段文鹤面上掩不住的高兴神色,答道:“这文心兰开出的花正是个‘吉’字,难道不是刚好表现了段兄此刻心境?”
段文鹤哈哈一笑,随后对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待侍从退远后,才又问:“雾竹今日只一人前来吗?”
俞风林一手拈花,一手“啪”地一声将折扇关上,反问道:“段兄何时见过我的侍从?”
段文鹤闻言眉头一挑,不禁开始回想。
的确,从他俩在书塾认识开始,俞风林便从来都是形单影只一个人,连书童都未曾有过。
念及此处,段文鹤这才点点头,小声道:“人我已物色好了,这圣旨……”
俞风林知他在担心什么,摆摆手道:“段兄放心,当今主事者为谁,你我都心知肚明……况且那位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给太子找个良妻,满朝大臣只有段兄出手相助,圣旨自然不会有差错。”
段文鹤闻言,敛目开始思索。
当今主事者并非皇帝,而是太后。
这说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其中也有不少秘辛之事段文鹤不甚了解,只知道自太子跌断腿后,皇帝和皇后便不知为了什么迅速离心。
而皇后本就是当年皇帝力排众议甚至顶撞太后才立的,在朝中并无任何亲戚,也不曾有什么威望。这下没了宠爱,只空有名头,在宫中日子自是难过,熬了不出几年便病逝了。
太子也变得无人关心,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变成了最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那一个。
按理说这样的“太子”,早就该被废了才对,可是皇帝在皇后病逝之后,竟开始对炼丹吃药有了兴趣,渐渐荒废了朝政,只醉心于炉鼎。
下面的皇子皇女们自然是虎视眈眈,可又无一人真能挑住大梁,太后迫不得已,只得亲自上阵,凭借着母家各处的威望势力,这才堪堪稳住大局。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自然不能乱废,以免其他人异心更甚,便这样不成不就地拖到了今天。
段文鹤心下了然,却仍有些不放心,“雾竹兄,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此事关乎……”
他本想说“关乎社稷”,但思索了一下,若是这样讲,未免显得自己脸大,便改口道:“此事大意不得,最差也与我段家九十七口性命有关,可不能有差错。”
俞风林淡然一笑,道:“段兄大可放心,这么多年,我何时诓骗过段兄?”
段文鹤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与俞风林交往的过往,只觉俞风林虽然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可是却广结人脉,明里暗里不计回报地帮了自己不少忙,自己却没给他什么回报,不得不说俞风林是自己人生中的贵人。
他忙连连点头,刚想接话,只听俞风林继续压低声音说:“只是段兄需得注意了,这几年恐是风云变幻之际,可别做错了选择。”
段文鹤闻言,眼睛倏忽瞪大,不可置信地看了俞风林一眼。
俞风林闭上眼睛,很轻却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段文鹤这下只觉得心如擂鼓,明明是秋日里最凉爽的上午,但手心还是微微沁出了汗。
他忽然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竟有一瞬间觉得不该让段羽宁去替嫁。
但是又转念一想,如今这局势,太子绝对不可能是个好选择——即使最后太子真的有什么能力,段羽宁不也是段家的女儿么?
定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他如此想着,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作了一揖:“那便麻烦俞兄了,小女段羽宁,定会听从大人安排!”
俞风林本是微笑着,在听到“段羽宁”这三个字时,眼中飞快地闪出一丝戏谑,但又很快收起这一情绪,笑道:“何来‘大人’之说,当年若不是段兄,只怕我已死在山匪刀下了。”
段文鹤听到这句话,不自在地咳了咳,转移话题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雾竹不必挂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差不多是午饭时候了,雾竹不若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
此时忽然吹来一阵风,风中带来细碎的桂花香味。
俞风林摇头道:“不必了,只是今日对段兄的告诫,还请段兄务必放在心上,风林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了。”
段文鹤自是不敢耽误俞风林的时间,忙道:“雾竹兄慢走,日后若有段某帮得上的,段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俞风林摆摆手,利落地转身朝大门走去。
待到转过屋角,确定四下无人之时,俞风林才将手中的文心兰随意地丢弃在了路边的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