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鹤见俞风林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墙角，这才朝远处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低头疾步而来，只听段文鹤差遣。
段文鹤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放到侍从手上，“冯云，你去把这个，交到临阳侯府上去。”
冯云接过，只点了点头，也不出声，甚至没有从门出去，而是三两下便登上了院墙，尔后翻走了。
段文鹤这才转身去了侧厅。
刚一坐下，便看到芸娘从屏风后转出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段羽安和段羽宁。
段羽安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段羽宁便不一样了。
她身穿软云纱制成的轻柔外裳，头上梳了个发髻，与段羽安满头珠翠不同，只用了一支步摇、两枚掩鬓，是与往日里看惯的粗布麻衣和蓬头碎发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段羽宁本身长得并不算差，再加上正是大好的年纪，便更显得清秀可人，但美中不足的是太过瘦削，且面上一看便知是养护不足，透出些粗糙的痕迹，与段羽安一比便知道未曾得过家里人的精心疼爱。
“父亲。”
段羽宁见段文鹤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阵恐惧，忙低下头去行了个礼。
这次这个礼应当是对的，一来这是秋月教的，二来厅中所有人都没发出嘲笑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段文鹤的声音：“嗯。布菜吧。”
芸娘和段羽安便自如地走至桌旁。
段羽宁却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缓缓抬起头来，待芸娘和段羽安都抬脚准备入座后，这才随着秋月的指引朝红木小凳走去。
她虽面上不显，但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自己从记事以来，就再也没上桌吃过饭，也没有如此精致的打扮，今日到底……
还没想出个到底如何，段羽宁便感到脚下一顿，随后直直朝前跌去！
“哎呀！”段羽宁不由得惊呼出声。
若是平日里，这一下摔了便摔了，拍拍灰爬起来便是，可是今日这一身新衣裳和头饰若是摔一下……
并且虽不知父亲与芸娘是为何对自己态度忽然转变，可这一摔下去，恐怕他们的态度又会冷上几分了。
正如此想着，段羽宁将要倒下去的一瞬间，只感觉右手被人紧紧攥住，这才堪堪稳住没有跌倒。
不过头上的步摇却在这剧烈的摇晃下滑落，有些枯黄的头发便随势散落了下来。
段羽宁定睛一看，原来是秋月扶住了她，又迅速将步摇从地上捡起，重新给她盘发。
虽然这是在家里，但是段羽宁只觉丢脸，面上飞快地燃起大片的红晕。
也不知是芸娘还是段羽安，不屑地“哼”了一声。
又传来段文鹤明显耐住性子、压住火气的声音：“怎么回事？”
段羽安马上道：“还不是有人蠢，连路都不会走，要不然，便是没见过好的，这才走不动道了，平地上也会摔倒呢！”
段文鹤斜斜剜了段羽宁一眼。
段羽宁虽然被这眼神吓了一跳，身子不住地颤了颤，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并非如安……”
她想说“安**”，但意识到此刻或许不应该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上，便硬气道：“并非如安妹妹所说。”
段羽安一听这称呼，只觉自己似乎是被羞辱了一般，刚准备坐下的身子又直了起来，对段羽宁怒目而视道：“你……”
但还没让段羽安把什么坏话说出口，段文鹤便抬手打断她，转向段羽宁：“你说。”
段羽安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坐了下来。
芸娘飞快地一瞥段文鹤的神色，又在桌下轻拉了拉自家女儿段羽安的手。
段羽宁在段府如下人一般过了多年，自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本领，所以轻巧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
她奇异地放心不少，收起自己慌张的情绪，继续道：“父亲请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裙摆微微提起，露出鞋履的一角来。
“我今日所穿长裙，本应配上翘头履才是，可是却只给了我一双圆头履，所以才会……”
还未说完，便又被段羽安打断：“你什么意思？是想说我们没给你好衣服好鞋穿？！你可别忘了，你能有今天，都是段家给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才让段文鹤注意到了段羽宁身上这件衣服其实并不合身，腰和肩膀处都有些细密的针脚。
段羽安看不见段文鹤神色，只当他没有反应，所以继续道：“再说了，从雨芳居过来这么远的路，你一路上都没事，偏就见了爹爹之后便装得这副柔弱模样，你可真是在装模作样方面有无师自通的本领啊！”
段羽宁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忙道：“并非如此！我……”
“你还敢说没有？”段羽安这次不给段羽宁辩解的时间了，马上抢话道。
“够了！”
段文鹤被她们吵得头疼，低声呵斥道。
抬眼却看见侧门处冯云正端着菜盘，在与自己眼神接触的一瞬间点了点头。
段文鹤地表情忽然变得轻松了一些，也懒得管她们女人家的这些弯弯绕绕了，大手一挥，“先用饭！”
说罢他又瞥了一眼段羽宁，随口道：“待用过饭后，遣人去布庄给你选两匹时兴的缎子，做几身衣裳。”
段羽安极少有这样说话不受重视的时候，刚想发火，身旁的芸娘便又拍了拍她的手，尔后轻轻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也罢，总归段羽宁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这些天便先让着她，反正也不少自己什么。
等段羽宁去了宫里，段家的所有就只会属于她一个人了！
到时自己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此想着，段羽安压下火气，朝段羽宁投去一个白眼。
段羽宁早就对她这样的做法见怪不怪，只是低头由阿茶将自己扶到凳子上，然后由秋月服侍自己用饭。
阿茶便在旁边看着，学些必要的规矩。
这一顿饭吃得倒是安静，因大家各有心事，只有屋外的鸟鸣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