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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菜场离得很近,但妈妈偏偏绕远去另一个。
她站在市场门口,望着里面灯火通明,转头要走。
我知道她顾虑什么,抬脚就进,她立马跟上,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可我却发现,我并不怕光。
我说想吃红烧肉,妈妈就让老板挑了一块最大的。老板边称边寒暄:
“一个人买这么大块,吃不完哦。”
妈妈不自在地笑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还有孩子呢”。
我拉着她的胳膊荡秋千,假装没听到老板的话。
妈妈刚要结账,老板递肉的手突然收了回去,盯着妈妈,激动地一指:
“你不是那个...那个!”
老板眼中难掩兴奋,可妈妈却慌了,她伸长胳膊去接肉,被老板一把按住。
他用近乎呐喊的声音说:
“你是那个女英雄!”
妈妈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恨不得缩进衣服,跌到地缝里。
我疑惑,以前妈妈可自豪了,现在是怎么了。
那老板接着说:
“三年前在海湖公园,是您挺身而出,硬生生从人贩子手里把我儿子抢了下来,您还记得吗?”
“哦哦,记得。”
听他这么说,妈妈又回过神来,五官也舒展多了。
老板拉着她一个劲儿致谢,可我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小男孩身上。
他光着脚,跟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身后,扯她衣服。
可老人丝毫没有察觉,仍自顾自往前走,挨个摊转悠,嘴里念念有词。
我怔怔看着,妈妈也朝着我的视线望去。
“唉,她呀,也是个苦命人。”
老板说,老奶奶的独生子,前些年出海死后,儿媳就跑了,只剩小孙子跟着她。
“可麻绳偏挑细处斩,没一年,那小孙子又淹死了。”
“她就疯了,天天见人就问,谁看见她家孩子了。”
妈妈盯着老人的背影,把我的手攥得更用力了。
回家后,妈妈不许开灯,我端着蜡烛回屋。站在镜子前,没看出自己哪里不对劲。
可爸爸和老板都看不到我,我还能看见死掉的小男孩。
难道我真死了?可我怎么一点记忆也没有。
难道妈妈变成这样,是因为我?
我去到她的房间,发现工作制服被叠起来,压在衣柜最下面。
吃饭时我问她:
“制服怎么放起来了?”
“不干了,以后都不干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吗?”
妈妈头低得很低,良久才声音颤抖着说:
“乐乐不希望妈妈在家吗?妈妈之前总忙,都没时间陪你。”
“妈反思过了,是妈不称职。也许楚万雄说得对,如果当初你是跟了他...”
妈妈的眼泪扑簌落下,她丢下筷子,紧捂住嘴。似乎一松懈,一头名为哀伤的猛兽,就会吞噬掉她。
“他放屁!重来一百遍一万遍,我也要跟着你!”
“你帮过很多人,也保护了很多人!很了不起!
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妈妈天天陪着我!”
“呜呜呜…”
突然,妈妈趴在桌上痛哭起来。良久,她哽咽着说:
“妈有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