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吕年老山长来得很快,还自己备了酒,见到宋澄安后跟盘核桃似的将他的脑袋瓜子揉得发光。
「好孩子,好孩子。」吕老山长老泪纵横,说了句大实话,「我含辛茹苦地教了那么多学生,唯独你啊,澄安,你是我白捡来的荣光啊......」
宋澄安学东西快,老山长教他的时候没费什么劲,导致他每次见到我都很心虚,觉着我之前送他的名贵茶叶,他收得有点亏心。
老山长入席后没多久,谢晖也到了,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淡漠地扫了一眼宋澄安后,看向了我:「王小将军,别来无恙。」
我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点,笑得脸都快僵了,忙不迭地点头:「无恙,无恙......」
谢晖生了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总透着股精明,不像我家宋澄安,圆咕隆咚的眼睛里满是坦荡,见谢晖的视线在我的身上有所停顿,一个箭步挡在了我前头。
「澄安,别愣着。」我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抓开,「快请谢公子进去。」
宋澄安不情不愿地伸手比了个「请」,谢晖又冲我拱拱手,刚要进屋,结果被宋澄安抢了先,占了离我最近的位置。
我只好提着他的后颈:「探花郎,坐主位!」
宋澄安慢吞吞地挪了贵腚。我挨着他坐下,谢晖则坐在了我左手边。老山长乐呵呵地跟谢晖说了两句话,而我拿起酒壶刚要倒酒,宋澄安突然用脚尖偷偷把我的椅子往他身边勾了勾。
我撇了下嘴,把酒壶塞给他:「先敬师长。」
「哎哟客气,小将军,宋探花,客气了......」老山长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老夫自己来......」
府中其他人也上了桌,我们这东拼西凑的一大家子关起门来吃了顿热乎饭。
老山长喝多了,拉着宋澄安嘱咐他要做个好官。宋澄安心猿意马地听着,眼睛一直往我身飘,见我提议与谢晖去院中走走,猛地站了起来,又被我压了回去。
「陪好你的恩师。」我以眼神警告他,「我一会儿回来。」
宋澄安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我跟谢晖先后出了屋。我与谢晖在并没有花的花园里转了半圈,开门见山地说:「长公主近来可好?」
谢晖斜眼看我:「她好不好的,王小将军应当亲自去看看。」
这是怨我了,我哑然失笑:「想来快到瑞禾宴了,烦请谢公子替我美言几句。」
瑞禾节是胤朝独有的节日,为的是祈贺丰收,而长公主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宴请各高门贵女。我爹健在时,她每次都会给我送一份亲笔所书的请柬,我也会提着美酒欣然赴宴。
可后来,我爹病逝,朝中的局势越发不明朗,数不清的眼睛盯着我手中的虎符。那时我年纪尚轻,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为不被陛下起疑,我只能断了与长公主的往来。
现在我可不同了。活了两辈子的老妖怪,还怕这些个弯弯绕绕?
谢晖当即站正了身子,语气难掩激动:「将军的意思是......」
「正如你所想。」我打袖子里摸了半天,扔给他一个香囊,「替我转交给殿下。告诉她,银芽儿很想她。」
「银芽儿」是我的闺名。至于那个香囊,是我幼时和长公主互换的信物。我想,她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谢晖郑重其事地将香囊收了起来:「请将军放心。」
我满意颔首,一回头,正瞧见宋澄安扶着柱子站在门廊上,表情从不敢置信迅速滑向了痛心疾首,见谢晖快步离去,慌张地扑了过来:「阿姐!你给了他什么!」
我愕然,老实回道:「香囊啊。」
他顿时如临大敌,踉跄着捂住了心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他是长公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