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乃纪将军的未亡人。”
敲开纪府大门后,冯清岁一脸哀戚地报上身份。
门房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怎么又来一个?”
他小声嘀咕。
又来一个?
冯清岁心口微沉。
难道……
待带着丫鬟随下人进府,在厅堂见到个搂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妇人,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来给那位纪将军当未亡人的,不止她一个!
人家甚至还带了个孩子!
上门之前她考虑了方方面面,唯独没考虑过有人和她同时上门认亲。
都怪那位“抄家丞相”。
要不是他一连抄了三户她想去投奔的人家,害得她投无可投,一气之下跑来纪府,何至于出现这种意外!
她绷着脸走到另一侧椅子坐下。
趁丫鬟上茶的功夫,多看了那孩子两眼,见他眉眼有三四分像自己见过的那位纪将军,心又沉了几分。
这对母子,该不会真是纪长风的妻儿吧?
她只是想混进高门大户,查清姐姐一家的灭门真相,给他们报个仇,没想过霸占谁的身份……
姐姐并非她的亲姐姐。
她生而失明,被遗弃在乱葬岗,姐姐去乱葬岗拜祭父母,将她捡回慈幼院并照料长大。
十岁那年,大她六岁的姐姐嫁给江寂言,她随刚认识的师父离京寻药治眼。
从此一别就是七载。
半个月前,她满怀激动回京和姐姐团聚。
到了江宅,却只看到一片废墟。
一打听,半年前姐姐女儿淹死;随后姐夫触怒圣上,被打下天牢,死在牢里。
姐姐悲痛过度,小产身亡。
姐夫的寡母去郊外寺庙给他们点长明灯,回程服马受惊,坠崖身亡。
好好一家人,不到一旬全部命丧黄泉。
邻舍街坊唏嘘不已。
“……江宅里的下人给老太太停灵守夜时,不慎起火,也都给烧死了……”
冯清岁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姐姐一家绝对是被灭门的。
查到姐姐女儿是在荣昌侯老夫人六十大寿那天,在荣昌侯府淹死的后,她直觉姐姐一家的死和荣昌侯府脱不了关系。
但要调查真相却很难。
荣昌侯府是皇后娘家,宅邸足足占了一条街,贴身伺候主子的下人都是家生子,平日也都住在府里。
她连这些下人都接触不到,更不要说接触他们的主子。
思来想去,只有混入高门,才能窥探一二。
谁知,半路杀出个纪长卿……
那孩子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龇牙咧嘴,扮了个鬼脸。
冯清岁看着他宽大的门牙缝,忽而想起师父提过的一些话,心湖顿时平静下来。
她回了个微笑。
年轻妇人皱着眉头,一脸警惕地打量冯清岁。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俊美脸庞,从厅堂右侧门口信步而入。
正是“抄家丞相”纪长卿。
纪长卿解开大氅,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走到上首太师椅旁,撩袍坐下。
“家兄生前孤形吊影,死后却冒出两个未亡人,世人若是知晓,怕是以为家兄跟那些处处留情的风流浪荡子没什么两样。”
“不知家兄哪里得罪了二位,要毁他一世英名?”
年轻妇人才知道冯清岁也是来认亲的,激愤道:“二爷怎么能将妾身和江湖骗子混为一谈!”
“我们安哥儿长得那么像大爷,任谁见了,都知道他是大爷的孩子。”
她把孩子往外推了推,好让纪长卿看清他的脸。
又轻蔑地扫了冯清岁一眼。
“不像某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上门行骗的,敢骗到二爷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冯清岁一脸平静:“你这孩子和纪将军长得可不像。”
年轻妇人刚要反驳,就被纪长卿打断。
“哪里不像?”
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冯清岁。
“牙齿。”冯清岁回道,“父母的牙齿状况往往会传给孩子。”
“这个孩子的门牙缝很大,纪将军一口牙齿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缝隙,这位娘子的门牙也甚是紧密,为何孩子与他们截然不同?”
“想必他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年轻妇人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胡说八道!”她怒斥,“我们安哥儿的牙缝是啃骨头撑大的!看他眉眼就知道,和大爷一模一样!”
冯清岁:“听说纪家男人都继承了那位江州第一美男老祖宗的桃花眼,你这孩子就算眉眼像纪将军,也不足以说明他是纪将军所出。”
“姑娘言之有理。”
纪长卿忽然开口。
“这孩子的长相和纪某长兄不太像,和纪氏一个族人倒是如出一辙。”
年轻妇人掩面哀嚎:“二爷不想让安哥儿认祖归宗就算了,何必如此折辱妾身!妾身和谁生的孩子,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四年前,大爷回京述职,带着一帮弟兄去排云楼吃酒,妾身在排云楼卖唱,不慎被人下药,送到大爷醉酒休憩的房间……”
“翌日醒来,妾身惊慌逃离,待后来发现自己怀孕,想找大爷说个明白,才知大爷早已离京。”
“只好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一边拉扯,一边等大爷回来,谁知等来的却是噩耗……”
纪长卿听罢,静静地看着年轻妇人。
“你是说,家兄喝醉酒,稀里糊涂和你成了好事?”
年轻妇人点头:“正是!”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纪长卿漫不经心道,“家兄一喝酒就喘不过气,向来滴酒不沾,绝不会发生你说的这种事。”
年轻妇人错愕:“怎么会,那晚明明是……”
“换个人家编吧。”
纪长卿摆摆手。
“来人,送客。”
年轻妇人还欲争辩,被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抓住手臂,架了出去,孩子一脸惊惶地跟着离开。
冯清岁看着这一幕,心情有点复杂。
对手失败了固然是好事,但纪长卿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显然不好糊弄。
也不知她能否糊弄过去……
一扭头,对上纪长卿洞若观火的眼神,心跳了跳。
“好了,该你了。”
纪长卿喝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听戏的架势。
“希望你编的故事比她的周全一点。”
冯清岁:“……”
她默了一瞬,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