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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秋,雁滩小区。
【李叔,我想好了,回林县警局就职,继承我爸的警号。】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寒气,宋知夏紧攥电话的手指发白,沉重的嗓音透着一缕解脱。
【知夏,你爸是英雄,虎父无犬女,我这就回去向上级申请重启警号006723。】
李叔愣神十几秒钟,语气犹豫,【不过,你回林县,丈夫和女儿怎么办?】
听到她提起丈夫和女儿,目光从院子里洁白栀子花,缓缓转移到挂在玄关处的全家福,宋知夏心口一阵钝痛,强压着眼眶的潮湿。
这张照片,是女儿的恶作剧。
丈夫叶瑾瑜笑容灿烂,女儿叶念宛可爱扮鬼脸,位于中间温润如玉的男人却不是她这个女主人,而是叶瑾瑜的初恋,秦云宛。
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像是一把钝刀,将宋知夏的心脏劈成两半。
【我会处理好,给我半个月时间。】
挂了电话,宋知夏脑袋一阵晕眩,额头磕碰在鞋柜,墙壁上的全家福掉在跟前,碎了一地。
鲜血染红惨白的脸庞,身体的疼远不及内心的痛。
全家福像是一张嘲讽的脸,仿佛在诅咒宋知夏七年来活的像是一个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笑声,宋知夏从麻木中惊醒,扭头望去,一阵苦涩再次涌上心头。
院子外边,停着一辆桑塔纳2000,她的丈夫叶瑾瑜蹲在地上,温柔的帮秦云宛系鞋带,她的女儿叶念宛紧紧抱着秦云宛,满脸不舍。
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一家三口的幸福仿佛铭刻在这一秒。
今天是宋知夏的生日,也是她们七周年结婚纪念日,叶瑾瑜随便找个借口,带着女儿去找秦云宛。
他们在外边玩了一天,意犹未尽。
而她做了一桌子的饭菜,苦守在家,看到令人锥心的一幕。
宋知夏深吸一口气,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去洗手间处理伤口。
等清理完血迹,走到客厅,叶瑾瑜父女正好走进家门。
叶瑾瑜看到宋知夏的一瞬间,眸子毫不掩饰厌恶,从包里掏出一个礼盒砸在她的脑袋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喷涌而出。
【谁让你把睡衣丢进洗衣机,那是进口真丝材料,我在外边累死累活赚钱多辛苦,随时被人举报投机倒把,你倒好一点不知道珍惜,惩罚你继续睡仓库,什么时候懂事了再说。】
【这是送你的礼物,香奈儿,很贵重的。】
叶瑾瑜仿佛看不见宋知夏脸上不断流淌的血迹,如同帝王一样,仰着脖子等待宋知夏的感恩戴德。
叶念宛将餐桌上的蛋糕丢在宋知夏身上,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笑得弯腰:【今天跟秦阿姨去游乐场玩得很开心,一回家看到你就烦,你不过是家里的保姆,赶紧跟我爸离婚,滚出去!】
叶瑾瑜看到女儿忤逆的行为,非但没有阻拦,而是高傲等待宋知夏道谢。
宋知夏的心如遇寒冬,神色麻木。
叶瑾瑜不见她低头,脸色难看:【瞧瞧你现在的颓废样儿,拿什么跟云宛比,早知道不娶你这个废物,看着心烦。】
说完便气冲冲走向卧室。
叶念宛冲着宋知夏吐舌头,又把餐桌上的食物弄得狼藉一片,得意洋洋:【秦阿姨说你就是家里的保姆,识相的赶紧滚出我家!】
说完蹦蹦跳跳的跑向房间。
客厅安静下来,足足过了几分钟,宋知夏张开干裂的嘴唇,无视满身狼狈,转身回到阴暗潮湿的仓库,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
1981年土地分包后,很多人下海经商,叶瑾瑜便是其中之一,他承包了一个快倒闭的服装厂,经过几年的努力成功赚取巨额财富,过上了老家不敢想象的生活。
宋知夏担心叶瑾瑜吃苦,辞掉刚考上的警察工作,陪着他下海,这些年靠着她的超前眼光以及酒桌上的拼命才有今天的成就。
只不过叶念宛三岁的时候没人照顾,宋知夏见厂子运营稳定,就安心照顾大后方。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很幸福。
她们有钱之后买了进口汽车,日立冰箱彩电,搬进了大房子。
可自从半年前,叶瑾瑜的初恋回国后,一切都变了。
宋知夏成为丈夫口中的废物,女儿眼中的保姆,一文不值。
反倒是秦云宛什么都不用做,几句甜言蜜语便哄得她们父女团团转。
宋知夏强撑着身体的疼痛,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上礼拜叶瑾瑜彻夜不归,宋知夏说了两句,他便勃然大怒,说不想过就滚,于是甩出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仗着宋知夏舍不得好生活,肆无忌惮践踏她的尊严。
他觉得就算给宋知夏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离婚。
自从父亲殉职后,宋知夏确实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家庭,但这几月来丈夫和女儿的行为,深深伤透她的心。
宋知夏深吸一口气,深眸里的犹豫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坚定。
她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利落签下名字。
一笔一划,坚定有力。
变心的丈夫,白眼狼的女儿,以及这个破碎的家。
她统统放弃。
宋知夏要回老家,继承父亲的警号,为国为民奉献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