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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各地军阀割据混战,陆晏铭带着人从北方初到江州,便打下了当时的地头蛇黑旗军。
后来势力逐渐壮大,他也成为了雄霸一方的大帅。
彼时饥荒四起,饿殍遍地,我被父母舍弃,半小袋子的米就卖给了牙行。
因我性格倔强不愿伺候人,便每日都被人牙子拖到门前打骂,以示惩戒。
一日,被路过的陆晏铭看到,只因我肖似他亡妻,便将我买了下来。
他不放心将刚出生的陆哲交给那些各方势力送来的姨太太教养,就让我照顾着。
这十年来我尽心养育陆哲,一点点将他从襁褓婴孩养成如今这般模样。
我更是小心翼翼侍奉陆晏铭,从不曾抱怨或者顶撞,也任由他喊着亡妻之名在床笫间对我发泄。
面上我是风光无限的大帅五姨太,而私下我不过是他们父子的奴仆。
这几年我四次有孕,却次次都被他强制灌下落胎药。
他不希望有人碍陆哲的路,所以我再也不能生育。
后来我的身体也逐渐病弱,整日都离不开汤药。
前段日子我大病一场,医生便断言我至多可再活两月。
如今我每一天都在煎熬,这命运就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我的生机。
此时陆晏铭面色阴沉,“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日日供人取乐。”
“柳月,这个世道你离了我能活得下去?”
“不要耍脾气,待你将陆哲养到十八岁,那时我可以考虑让你成为大帅夫人,但现在绝无可能!”
说罢,他松开手起身,离开前留下一句,“照顾好五姨太,她要是有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猛得咳嗽起来,手捂住唇,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染了一片刺眼的猩红。
浑身的伤在这一刻都疼到极点,脑海里也不住浮现那张灰白的脸以及血肉模糊的躯体。
而后我很快便高烧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虽然还浑身发烫,但身上的伤已经被涂好了膏药,床边空无一人。
我撑着身体下床准备去倒水,却不料脚塞入鞋内便觉有针刺入脚底,额头渗出冷汗,而后便直接摔倒在地。
此时清晰的笑声传来,抬眼看去,是着了一袭洋装的陆哲,显然这是他的手笔。
但我也早习惯了这几年来他时不时的恶行。
他嫌恶地看了眼我畸形的脚,“孟姐姐说得没错,你这样的人就是封建余孽,该拉出去烧死才对。”
“你不过仗着照顾我的情分在府里作威作福,早晚我得让我爹把你这个瘸子赶出去。”
他看着我在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的模样放声大笑,直到笑够了这才离开。
看着他如今挺拔的背影,我勾唇自嘲笑了笑。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片战火中。
炮火爆炸后的黑烟滚滚而来,人们四处奔逃,哭喊声和求救声不绝于耳。
整个地界陷入了一片混乱的血色深渊,看不到尽头。
挥散烟尘后我却看见一支枪口瞄准陆哲,当下我只觉心脏骤停,没有丝毫犹豫便冲过去护住了他。
子弹没入我的右腿,殷红的鲜血瞬间洇染大片。
但看着他完好无损,此刻所有的伤痛都被我抛诸脑后。
后来在我养伤的时日里,陆哲整日守着我不肯离去,生怕我不见。
他也总是在没人时依偎在我怀里悄悄唤我母亲。
可如今他却视我如生死仇人。
陆哲离开后,伺候的下人才敢进来,将我扶到床上。
脚掌上扎的几根粗针**时更让人疼得生不如死。
此时,管家进院来站在门口传话道:“五姨太,今日府中有客来,大帅点名要您做芙蓉糕,再添几样小菜。”
“可是五姨太现下......”
我抬手打断身旁的人的话,嗓音嘶哑道:“好,我知晓了。”
管家走后,我换好衣衫,依旧是那袭藏青色的斜襟长袄。
长及脚踝,宽宽大大的袖口堆叠,几乎将我的手脚完全隐没。
我被这些衣物严严实实包裹着,像被困在茧里般,死死压着我的是旧时代的保守。
四岁被迫裹足,刺绣下厨也都是必学的,唯独不让我识字学习。
在父母眼里我只是一个赔钱货,吃不饱穿不暖,干活慢一点就得挨打。
他们唯一一次对我笑,却是上下打量我,盘算如何才能卖得值钱。
而如今我也只不过从一个深渊进入另一个深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