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还是等五爷回来您再问吧!”
白芍小心翼翼的扶着顾瑾初,扫了眼一旁的白薇。
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平时怎么没见她这么沉不住气。
白薇回瞪了眼白芍,“**,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顾瑾初知道丫环们担心的是什么。
她们口中的沈**,曾经和她的夫君蒋南笙订过亲,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两个人的亲事作罢。
半年前,沈家得到**,沈梅霜的名字又出现在大家的口中。
连带着曾经和她订过亲的蒋南笙,也一并出现。
大家都在议论沈梅霜的年纪不小了,也在观望蒋家的态度。
毕竟这个沈家**,当年是定国公府儿媳妇的第一人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刮起了北风,才扫完的青砖上面落下一层细雪。
顾瑾初来到外书院,看到一向和蒋南笙形影不离的蒋飞。
“五爷呢?”
蒋飞低着头拱手行礼,“夫人,五爷在会客厅。”
顾瑾初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蒋南笙的客人不在书房,怎么会在会客厅。
“方便说是谁吗?”
“沈家**后,上面来商量补偿的事情。”蒋飞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态度不卑不亢。
顾瑾初扶着肚子,指间冰凉,“五爷两个月前去淮安,也是去处理沈**的事对吗?”
蒋飞的背有些弯,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夫人,这个您问五爷。”
这个蒋飞是蒋南笙的护卫首领,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嫁给蒋南笙五年,今天是他们说话次数最多的一次。
她知道,这个蒋飞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一如很多人,都觉得家世平平,性格学识一塌糊涂的她配不上蒋南笙一样。
顾瑾初没在搭理他,让丫环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蒋飞身后的天青神色紧张,“蒋头,就这样让夫人进五爷的书房了?”
“不让进我们才会挨板子,我去前面告诉五爷。”蒋飞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顾瑾初第一次单独来蒋南笙的书房。
这里没有地龙,比室外的温度高不了多少。
白薇搓搓手,“夫人,我让人送碳盆进来吧,您双身子不能着凉。”
顾瑾初总是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白薇,你回去看承恩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让他别乱跑。”
“是,夫人。”
白薇关门的时候,深深朝着里面看了眼。
顾瑾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开始书房是没有这个的。
是她给蒋南笙送过几次吃食后,他让人搬来的。
上面被拆得乱七八糟的九连环,也是不久前她带着承恩过来,长子玩过后随手扔在这里的。
太夫人说,五爷从小就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书房更是他的禁忌。
顾瑾初把九连环握在掌心,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她坐不住了。
白芍扶着她,“夫人,我让人端个炭盆过来吧。”
顾瑾初没拦着大丫环,她怀着孩子呢。
目光扫过书架的最上层,没等白芍回来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托着肚子站起身。
书架并不是太高,她稍稍踮起脚就把那上面的东西拿下来。
是一幅画轴,她不记得书房之前有没有这个,也许有她之前并没有在意。
顾瑾初把画轴放到书桌上,坐在椅子中就这样看着它。
白芍和天青端着炭盆进来,她都不知道。
“夫人,您怎么了?”白芍把手炉放到顾瑾初手中,夫人的手冰的吓人。
顾瑾初伸出手,又握紧了放下来。
看着窗外那片刺目的白,仿佛又变回那个不管不顾的冲动少女。
拉开画轴上固定的绳子,抬手轻推。
一幅寻梅落雪图就这样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念花开香如故
一念雪落醉浮生
落款是建元四年以昭
建元四年是八年前,以昭是蒋南笙的字。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蒋南笙八年前画的。
最后那句‘素冬清浅,愿你安暖’,看墨迹和笔迹,是他近些时日添上的。
蒋南笙是定国公府的嫡幼子,七岁就能作诗,十二岁中了秀才,十八岁金榜题名,是历朝历代最年轻的状元郎。
顾瑾初年少在顾家时,曾用蒋南笙的字帖练过字。
不曾想,她还有机会拜读夫君写过的情诗。
名震北直隶的蒋南笙也有过患得患失。
八年前,沈家**离开盛京远走他乡,就是在画中的雪落寒冬。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蒋南笙成婚前身边没有通房,成婚后后宅没有姨娘小妾,人人都说她顾瑾初配不上他的时候,又都在羡慕她。
顾瑾初知道蒋南笙不爱她,她以为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捂热的一天。
今日才知道,他的一颗心全都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白芍看到夫人一张脸白的吓人,怕她身体有个差池,弯腰低声同她商量:“夫人,咱们回去把安胎药喝了吧?”
顾瑾初摸了下脸颊,原来人哀伤到极致,真的哭不出来。
“回去吧。”她低喃一句,扶着桌沿站起身。
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一股冷风。
蒋南笙行色匆忙,大氅上还带着雪花。
看到顾瑾初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面色微沉,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觉得她的体温低得惊人,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
“书房这么冷,有什么不能回房说呢?”
顾瑾初抬头看着他这张脸,这些年来,蒋南笙还是第一次同她说这么重的话。
八年前,她在护国寺遇到蒋南笙,一眼万年,惊为天人。
同他才学齐名的,是他的这张好样貌。
明知道家世配不上他,还企图染指他这朵名动盛京的人间富贵花。
甚至在外祖母家软磨硬泡,利用恩情求到淑妃那里,不顾脸面的得来一道赐婚圣旨。
蒋南笙越过她看到桌上的那幅画,系带子的手顿在她身前,声音有些干哑,“你,看到了?”
顾瑾初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垂,轻声问道:“画里面的是...”
男人脸上难得露出紧张的情绪,垂眸说了句,“夫人,不是都看到了吗。”
“喜欢她什么呢?”
蒋南笙看向画上那道红色飞扬的背影,好像陷入回忆中,错过顾瑾初脸上的绝望。
“喜欢她果敢,喜欢她身上那股朝气,喜欢她对向往生活的热情和追求。”
顾瑾初此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从他的怀中退后两步,低着头问他,“不知沈**什么时候进门,妾身这边也好有个准备。”
蒋南笙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半晌才开口,“你怀着孩子,这些就让母亲和大嫂操持吧。”
“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
蒋南笙一听也顾不上她怎么突然间自称‘妾身’,一把把她抱起来。
“外面又下雪了,我送你回去。”
顾瑾初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的颈边。
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一碗安胎药还没喝完,外面传来蒋飞的声音。
“夫君去忙吧。”顾瑾初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色。
蒋南笙等她把药喝完,又喂她吃了一个蜜饯,手掌在她肚子上轻抚。
语调轻柔温和宠溺,“乖乖的,不要闹你娘,爹爹晚上给你们讲故事。”
顾瑾初看着他的背影,明天是娘的祭日,他应该是没有时间陪她吧。
翌日。
顾瑾初得知蒋南笙昨晚连夜出府,祭拜的事情没有惊动任何人。
白薇把貂氅披在她的身上,“夫人,咱们不等五爷吗?”
顾瑾初让小丫环把她抄的佛经收起来,叮嘱忙里忙外的白芍,“不常用的东西不需要带。”
临出门前,她脚步顿了下还是走回去,把怀里的东西放到临床大炕的小几上。
她把自己困在这里五年,终究是她强求得来的,怪不得任何人。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也想放过自己。
顾瑾初一上马车就闻到一股味道,再次睁开眼是被颠簸醒的。
车夫不知去哪了,马车在无人的荒郊狂奔。
带出来的丫环只有白芍躺在她脚边,浑身是血。
她托着肚子勉强坐起身,“白芍,白芍,你醒醒。”
此时车外传来马的悲鸣声,随即顾瑾初感受到急速的下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