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九中门口。
虞嘉元已经抱着膝在这里蹲了半个小时。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从她薄如纱似的衣服穿过，刺激着内里的皮肤，带着一股颤栗感。
她拢了拢衣领，防止风继续往里灌，下巴抵在膝盖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头上的步遥随着发型的散乱摇摇欲坠。
整个小脸脏兮兮的，像是流浪街头的小乞丐。
路好宽，还有好多不知道叫什么的大盒子在上面跑，经过的人总要扫她两眼，指指点点地看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虞嘉元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来。
两个小时前，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明明上一秒她刚从城墙上跃下，下一秒却出现在这里。
她不敢乱走，无助地将头埋进膝盖。
耳边传来几个女生的声音，像是在讨论她：
“哎，她这是在cosplay（角色扮演)吗？”
“有点像，不过她这个衣服好好看啊，不知道在哪买的。”
“要不找她要个链接？”
“我看行。”
头顶落下来几道影子，虞嘉元的肩膀被人戳了戳，女孩清脆的嗓音响起。
“同学，你这个衣服有没有链接，能不能发我们一下？”
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女孩的抽气声很明显。
“我的天，她好漂亮。”
“是吧是吧，皮肤好好。”
面前站着的几个女孩子，围着她，表情有点激动，她们的装扮和她以前见到的都不一样，裙子很短，到膝盖上方，还有褶的弧度，发型也不一样。
看起来有点怪，也有点好看。
虞嘉元听不懂他们说的“同学”和“链接”是什么，只听懂了衣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裙，领子是金线滚织的，收腰设计，简单却奢华，是她被送去和亲时的婚服。
眸子里带着茫然，仰着脸看向面前的女生，实话实说：“制衣局做的。”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她说的制衣局是什么？”
“不知道哎，是专门做衣服的地方吗？这种看起来挺贵的，应该是定制的吧。”
中间那个女孩不死心，从包里掏出手机，指着屏幕问：“你这衣服有链接吗？”
虞嘉元看着那个黑块，手指摁上去还会亮，她有点好奇，盯着它看，摇摇头。
“好吧，她说没有链接，好可惜。”
“不过这衣服真的好好看，回去我要在网上找找有没有同款。”
虞嘉元手指扣了扣衣袖，葱根般的指尖又细又白，在红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肌肤似雪，盯着女孩们，慢吞吞地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虞市啊。”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指着九中大门，“喏，这就是江虞九中。”
“同学，你是迷路了吗，需要帮助吗？”
虞嘉元脑海里反复搜寻着，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内心的不安又躁动起来，指甲陷入掌心，摇了摇头。
女孩们没发觉异样，和她告别，一阵风似的走了。
树下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寻思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街道两边的餐馆和小吃摊飘散着阵阵香气，丝丝缕缕直往她鼻孔里钻，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揉了揉肚子，忍不住咽口水。
校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放学时间到了，学生们都涌出来，三三两两结伴成群。
虞嘉元蹲的久了，头有点晕，扶着树干站起来，裙摆自然下垂，下面的流苏晃悠着摆动，在地上落下一道剪影。
她看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好奇地观察。
这里的人好像都不一样。
她样貌出众，皮肤白皙，细腰盈盈一握，身段极好，又穿着这样一身衣裙，经过的人视线都往她这看，她稍微往树后躲了躲，准备等人群走过再出来。
源源不断的学生从大门口走出，看着那扇铁门，虞嘉元有点好奇，这里是学校？就像大虞朝的国子监一样吗？
她仔细打量着，越发觉得这里的建筑也很奇怪，楼很高，比大虞朝最高的望月台还要高许多。
不过，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她自己。
来到这里，没吃没喝没住的地方，她要怎么办呢。
内心惶恐，她有点害怕。
越想越紧张，她想父王和皇兄了，也想云光和栖则。
慢慢滑下身子，靠在树干上。
眼泪不停地流，肩膀耸动着。
她现在还记得栖则快死时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鲜血已经染透衣服，寒风叫嚣，他眼里的悲痛深深刻在她心里。
他说：“栖则身死，无人护我公主。”
眼泪流得更欢了，浸透衣袖。
现在是真的无人护她了。
也许是思念过度，再抬眼，校门口走出来两个身影，挺拔修长。
触及到其中一个人的脸时，虞嘉元的哭泣声都停止了，满腔恐惧都变成了急切，奔跑着往那边去。
直直扑进那人怀里，抱着他劲瘦的腰，眼泪都擦他身上。
“栖则，栖则。”
虞嘉元此时有种找到救命稻草的感觉，抱着对方不撒手，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熟悉的跳动声。
“我好害怕啊，栖则。”
“还好你在。”
旁边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等她抱够，领子就被人拽着，将她扯开。
虞嘉元吸吸鼻子，茫然地抬头看他。
只见面前少年一脸冷漠，眉宇间都带着厌恶，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鸷，声线低沉阴冷，他薄唇轻启，吐出没有温度的字：“滚。”
虞嘉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栖则，之前的栖则性格隐忍，在她身边时一直很安静，她问话时他才回几句，她要是不主动找他说，他能好几天都不说话，那个时候，她还开玩笑说他性子闷。
可是，最后，他却为了保护她死掉了。
眼前这人，面貌和栖则一模一样，眼尾下都有一颗小小的褐色泪痣。
她鼻子一酸：“栖则……”
面前的少年没听她说，直接绕开她走了，一个眼风都没往这边扫。
原地愣住的易谭声惊讶地嘴都合不拢，看了眼虞嘉元，又连忙追上前面那道身影。
挤眉弄眼地八卦：“这谁啊，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小姑娘吧？”
两人身高腿长，步子也大，很快走到马路边，背后传来奔跑声，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喊他名字。
李栖则淡淡看了易谭声一眼，对方立马闭上嘴巴。
停顿的这一会儿，被后面的小姑娘追上来。
李栖则在对方凑过来之前闪开，眼底阴郁：“让你滚。”
虞嘉元摇头，眼泪成串地往下坠：“不滚不滚，我只有你了。”
旁边的易谭声看不下去了，抽出两张纸递过去，指着李栖则问：“别哭了妹妹，你认识他啊？”
暮色渐渐浓了，风也变冷，街道两旁的餐馆橱窗透出温暖的光。
虞嘉元用纸巾抹了抹眼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人，瓮声瓮气地回：“当然认识，他是栖则，我是他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