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门的女孩听见响声,杏眼微抬,细密的睫毛像一排小刷子,还挂着泪珠,唇色绯红,秀眉看见他的那一刻轻轻扬起,放下手里捧着的碗,就奔着往他这边来。
就说门口怎么没人,原来跑到家里来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抵住女孩的额头,阻挡她要冲进他怀里的意图。
“栖则。”她怯懦懦地叫他一声,双手手指绞在一起,眼珠子黝黑,像惊慌失措的小鹿。
“你怎么在这?”
“奶奶让我进来的。”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李栖则手放下,搓了搓指尖染上的嫣红,是她额头花钿的颜色,盯着面前女孩,冷声道:“我让你别赖在我家,没听见?”
老房子年岁已久,屋内的灯泡都蒙上了一层灰,光线不够明亮,整个空间笼罩在昏黄的氛围中。
“我没有地方去。”女孩低下头,声音越说越小,“我只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他回。
“那……慢慢就认识了嘛。”
李栖则气笑了,拽着她的手腕就要把她拉出去,吓得女孩紧紧抱住他的腰,死活不松手。
门板被撞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和女孩哭泣的嗓音交织在一起,揪人心弦。
桌子边坐着的老妇人借力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前来劝:“栖则啊,小姑娘是我领进来的。”
“下午出门,她一个人缩在门边,说认识你,我看这姑娘可怜,就带进来了。”
“奶奶。”李栖则叹一口气,没敢再使劲,怕把前来拉架的李奶奶撞倒了。
谁知,这一松手,虞嘉元就趁机跑到李奶奶身后,顶着张布满泪痕的脸,可怜兮兮地看他。
李奶奶拍了拍身后姑娘的手,转头看自己的孙子:“小姑娘怪可怜的,留她一晚吧。”
他想再说几句,被李奶奶瞪回来,没法,也不再管。
只看着虞嘉元,扔下句话:“明早立马走。”
对方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眸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餐是李奶奶做的,给李栖则留了一份,在厨房的锅里温着。
他端出来,也没进屋,就坐在门槛上大口吃,瓷碗几下就见了底。
旁边慢慢探过来一个脑袋,自称公主的人抱着皱巴巴的裙摆挤在他旁边坐。
他往左移了一步,她也跟着,再移,再跟。
直到将他挤着贴到门框,胳膊都没有抬起的空间。
李栖则啧一声,推她肩膀:“滚远点。”
“不要,我要和栖则挨着。”
“明天早上就走,别以为我会让你留下来。”
“不走。”
虞嘉元气鼓鼓地看着他:“你以前在大虞朝王宫住了十年,我都没有赶你走,你也不能赶我走。”
“大虞朝?王宫?十年?你是傻子么?”
“不是。”
“真是个傻子。”
李栖则手指顶着她的脑袋,将她推远,将碗筷收拾好去厨房洗。
后面的小尾巴生怕他跑了,一直跟着他。
直到他拿着衣服走进浴室,虞嘉元还寸步不离,他一手拦住她要前进的脚步,胳膊压着门边,脸色嘲讽,垂眸看她:“你想一起洗?”
虞嘉元耳垂慢慢变红,摇头,默默后退几步。
连头发一起洗了,前后不到二十分钟。
李栖则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转眼,浴室旁边蹲着个人,小小的缩成一团,见他出来,那双圆圆的眼睛又恢复了神采。
她手里抱着团布料,往浴室里瞟了两眼,然后收回视线,试探着问:“栖则,李奶奶说我也可以洗。”
李栖则轻嗤一声,没理她,让开路,走了。
后面姑娘探头探脑地往浴室里看了看,提着裙摆踩进去。
那模样,跟作贼似的。
李栖则收回视线,还没走到正屋,就听见浴室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屋里的李奶奶急着探出头:“这是怎么了?栖则你快去看看。”
“奶……”
话还没说完,原本应该在洗漱的虞嘉元惊慌失措地从浴室跑出来,头发都散了,衣服湿了一片。
冲过来抱着他不撒手:“栖则,有妖怪。”
李栖则:“……”
刚换的衣服瞬间被她的湿衣服弄脏了,他忍住揍死她的冲动:“撒手!”
“呜呜呜,好可怕,妖怪。”
李栖则狠狠闭了闭眼,默念了三遍不要和傻子计较。
——
两人站在浴室花洒下大眼瞪小眼。
李栖则打量着不锈钢喷头,看白痴一样看又躲的远远的姑娘:“你说,它是妖怪?”
虞嘉元点头,眼睛里还流露出害怕,指着开关说:“它会冒水,我动了下那个,它就用水浇我。”
“这是淋浴喷头!”
“就是妖怪。”
“……”
李栖则觉得自己能被气成这样也是她的本事了,要不是不想让奶奶担心,他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他面无表情斜她一眼:“那你别洗了。”
转身,被小姑娘拦住。
瞪着两眼睛看他,一脸正经地说:“要洗的,脏。”
“又不是我脏,关我什么事?”
“栖则……”
“闭嘴,洗不洗?不洗就算了。”
“我怕那个东西。”虞嘉元目光又落到开关上。
眼睛到处看,从角落拖出来一个大盆。
拖到他面前,眼睛亮起来:“我用这个。”
李栖则打量一圈:“随你。”
“你给我接水。”虞嘉元蹲在盆边看他,“要温热的。”
“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本来就是。”
李栖则看她半晌,毫不犹豫地走了,留她一个人站在浴室的灯光下。
最后,还是李奶奶给虞嘉元放的水,教她怎么用洗发水和沐浴露。
她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小时,灰尘都洗的干干净净,身上还弥漫着沐浴露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和刚才栖则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满意地眯了眯眼,挺翘的鼻尖显出圆润的弧度。
踩着大了好几号的拖鞋出来,她差点被台阶绊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脚边冲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围着她的脚左右乱窜,毛绒绒的感觉。
虞嘉元低头看,瞬间呆住,她哑了哑声:“五根毛?”
她乐不可支地将小狗抱起来,小狗龇牙咧嘴地恐吓她,却被她一把按进怀里:“五根毛,你也在这啊?你和栖则都在这。”
小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被这人抱得死死的,它吓人不成反被捉住,费力挣扎着。
一人一狗在院子里“叙旧。”
连廊边站着个人影,静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