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霜以为她心里怨怪,没再说五夫人,问起了她在学堂里的趣事。
江慕宁可不敢乱说,只顾做不高兴,秋雨便一件件说来。
趣事没有,光剩挨欺负了,落霜又抹了好几滴眼泪,一捏江慕宁的手,惊道,“四姑娘怎么穿这么少冻的手像冰块一样?”
“四姑娘哪里有厚衣裳穿,四季的衣裳都是其他姑娘挑剩下的,就这样还老是没有,这个冬天的衣裳到现在还没来,四姑娘穿的还是去年的夹袄,狐裘也是十二岁时穿的。”
秋雨也跟着抹眼泪。
“府上怎好这样亏待四姑娘,可有去找大夫人?”
“我的好姐姐,大宅子里这么多人,大夫人天天忙,哪还有心神管我们姑娘的穿衣问题,问过几次都被青玉院的丫头搪塞了,可怜我们姑娘总是穿着短一截的衣服被人笑话。”
两个丫头哭天抹泪。
江慕宁只管记着脚下的路。
她是一个住一个地方,必然连边边角角也要走到看过的人。
耳朵里听着丫头们讲话,不由的想到前世的江家,高门大院里嫡庶分明,她江慕宁是江家长房嫡出,父亲是大家主,也是五大世家之首的掌舵人,天盛朝半数资产背后都有江家的投资,母亲是江州巡抚的嫡女,她一出生就身份尊贵,府上的斗争都避她避的远远的。
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深宅大院的明争暗斗,她父亲小妾不少,她也知道那些庶女们过的什么日子,来求着巴着她的人不少,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从来不屑一顾。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算是报应了。
江慕宁叹息一声,仰头朝着南边的天空望了一眼。
若说有后悔,大概是连累了家族吧。
江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就连打听都不能。
五夫人曹氏住的琉璃院和江慕宁住的朝夕阁不远,都在靠北的角落,距离前院远,去大房请安也要走上一炷香的时辰。
老远,就听到从院子里传出的打砸声。
“......出身风尘,也敢在这里摆谱,惹人笑话......”
“夫人说这话是羡慕妾身吧,毕竟老爷就喜欢妾身这样的,老爷还说夫人那张死鱼脸他看的都厌烦呢。”
一连串娇笑声传出来。
“你个不要脸的......”
“不要脸的什么?**,娼妇,妓子?你看你,想骂个人都不会骂,妾身教教你吧?”
又是一串的清脆声音。
“四姑娘,”落霜抿着嘴,有些尴尬,“夫人平时不是这样的,是被气狠了。”
江慕宁知道,曹氏软弱,至少在别人面前都是这样,这场闹剧传出去,软弱前面可就加上跋扈二字了。
江慕宁抬脚踏进院子。
落霜跟在后面大声的喊了一句,“夫人,四姑娘来看你您了。”
可还是晚了。
一只缺了一角的茶盏盖子擦着江慕宁的额角过去,带起一条清晰的血痕。
一左一右,对称了。
江慕宁嘶了一声,眼里诧起阴沉。
她最怕痛了。
“四姑娘!”
两个丫头惊呼,秋雨忙拿了帕子给江慕宁擦血迹,查看她的伤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一道浅浅的口子,过两天便好了。”
江慕宁拿住帕子,拂开秋雨的手,面色沉静的踏进去。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这的?”
此时的院中一片狼藉,丫头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
站在院中的两个人早已头发凌乱,面带怒容,恨不得吃了对方。
江慕宁看向开口说话的人,心下一猜她就是曹氏了。
曹氏容貌清丽,眼眸温婉如水,本是很好的大家闺秀长相,可她总皱着眉头,瞧着有股怨气油然而生,这温婉便被破坏成了怨妇了。
再加上她不善于打扮,三十几岁的年纪却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外罩一件素绒绣花袄,硬是老了十岁不止。
而一旁叉腰睨人的婉姨娘就显得动人多了。
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粉白绣梅花的夹袄,头发随意的挽成一个髻,柔弱中添三分娇媚,是男人最不能抗拒的类型。
收回打量的视线,江慕宁福了福身,“给母亲请安。”
“也给婉姨娘请安。”
曹氏皱眉,“你是嫡出的姑娘,和一个妾室请安,平白的自降了身份,读书也不知是读去了哪里。”
婉姨娘可就高兴了,“妾室那也是四姑娘的长辈,给长辈请安理所应当,四姑娘这书读的很好。”
“读的好坏不分,我生你有何用,”曹氏从始至终都没问过江慕宁额头的伤。
丫鬟们忙着收拾屋子,江慕宁也不在意曹氏的讥讽,毕竟不是自己亲娘。
才发现屋子的角落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衣裙用料上乘,搭配也脱俗,一猜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江慕宁开口询问,“姐姐可是落霞阁的掌柜?”
掌柜姓吴,名锦,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在盛京开下这家店才算是立足,论年纪她可比曹氏还大几岁。
这声姐姐可把人叫的心花怒放。
“回四姑娘的话,小人正是落霞阁的掌柜。”
江慕宁凑近了几步吴锦,又扯了她的衣裳仔细看,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她年纪小,笑起来也是一团和气,不让人设防,“姐姐穿的可是落霞阁的衣裳,真好看,蝴蝶绣的和真的一样,我要是能绣的这么好嬷嬷就不用天天骂我了。”
谁不知道吴锦绣活名满盛京,这是她最自信的地方,“这是小人自己绣的,比不得聂府的绣娘嬷嬷们,就是混口饭吃。”
江慕宁继续夸,“姐姐说话也好听,人也谦虚,府上要是都能穿上姐姐做的衣裳就好了。”
吴锦心下一动,她倒不指望聂府都能穿上自家的衣裳,依照聂家的地位,自有更加高档的铺子听凭差遣。
可能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聂家各房的地位她也是打听过的,知道这位四姑娘年纪小,地位也低,说的话不能当真,还不如那位跋扈的姨娘呢。
心下有陈算,面上却还是故作惊喜,“能得四姑娘喜欢就是小人荣幸了,哪敢有别的盼望。”
江慕宁从这声“期盼”里听出了很多意思。
曹氏不满江慕宁和一个市井女人讲话,还这样奉承,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问江慕宁,“你来我这里做什么,锦华锦慧都在读书,你看看你整日就知道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