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四十五年,李尚继位,号显德,开科举,选寒门。
显德元年三月三,新科放榜,淮扬裴氏裴瑾高中状元,因为母守丧,同年秋回朝,李尚命其恭迎先帝长女、庶妹李晚回宫。
先帝曾将李晚指婚于世家大族清河崔氏,但李晚品行不端,婚前失节,被崔家家主崔迟退婚,百官弹劾。
先帝大怒,命李晚禁足感恩寺。
李尚命裴瑾迎接这天,李晚禁足恰好三年。
秋高天远,乍暖还寒。
裴瑾身着素纹长衫,音色清冷,“裴瑾奉命,恭迎公主回宫。”
台阶下的男子,长相阴柔,皮肤白皙,李晚轻声,“有劳公公。”
裴瑾因讶然轻轻抬头,未经公主允许,文武百官不得直视公主,他又低下头去,声音更冷了,“微臣,非宦官。”
李晚哦了一声,娥眉微挑,“抬起头来。”
裴瑾抬眼,目光从李晚大红牡丹宫妆的绣纹缓缓上移,清冷的,洞察的,疏离的眸,撞进一双潋滟微波的桃花眼中。
李晚漫不经心地逡巡着面前这人,气质虽阴柔,眸黑白分明,明亮有神,确非宦官。
她疏疏而笑,“内卫府为何没来?”
裴瑾垂眸,“臣不知。”
她这皇兄打什么名堂,接人不用内卫府,用这等乡巴佬?
李晚心中冷哼,对侍女紫烟用了个眼色,紫烟点头悄然退下。
马车停在台阶下,李晚款款前行,步步生莲。
裴瑾退到她身侧,伸出手,李晚并未搭上。
裴瑾也没有将手抽回去,按照规定,公主下阶,内卫府需搀扶,内卫府没来,搀扶之事自然落在裴瑾身上。
最后一处台阶离地面有些高,李晚有些分心,一脚踩下去,堪堪摔倒。
裴瑾稳稳地扶住了她,“公主!”
李晚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的仕途也走到头了。
因此,公主两个字,带了些许紧张,尾音微微上扬。
这音色、不同盛乐本地的声调、倒像是淮扬之地的口音,她在哪里听过。
当年……那人最动情的时候,就是这个调子。
她疑惑地打量眼前这人,长眉凤眼,目光烈烈,紧抿着唇角,有些凉薄。
模糊的记忆如海水倒灌袭来。
三年前,崔迟急色又欺她生母位份低微,未等大婚就给李晚下了催情香,李晚逃走,躲到一院内。
院内男子急需钱,她药力渐浓,答应将身上银钱都给他,连珠钗簪环都给了他。
夺人清白后,她趁夜出逃,为了怕被认出是宫内的饰品,把承诺的银钱和首饰也带走了。
裴瑾保持着扶着她的姿势,手上温热的温度,穿透衣层。风徐徐吹过,李晚觉得这秋日的凉风,冷的可怕。
她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
李晚回宫,锣鼓开道,仪仗出行,浩浩荡荡。
她掀起车帘一角,好奇打量四周,周边百姓呼声阵阵。
裴瑾紧抿唇角,面色冷冷走向李晚马车,“公主,人多眼杂。”
李晚笑意消失,凌厉的目光扫视四周,见街角处有两个乞丐正直勾勾盯着她,便落下车帘。
她叫住裴瑾,声音轻轻慢慢,“新科状元,淮扬人氏,圣上亲赐,监察御史。”
“正是。”
皇兄倒是会用人,她音色懒洋洋的,“裴大人可知自己的职责?”
裴瑾沉稳道,“监察百官,肃正风气。”
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李晚讥讽一笑。
她正欲挖苦,前方却传来呵斥之声,“何人马车?胆敢拦大长公主的轿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