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阿宝泰然走进柳儿房间。
此时的柳儿,睡得跟死猪没两样,地动山摇都不会醒了。
阿宝先帮柳儿脱了衣裳,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随后将柳儿的衣裳,“努力”的套在自己身上。
之所以说“努力”,是因为过去的陈锦绣,每顿必逼阿宝吃三个馒头或三碗饭以上,还是蘸满油菜汤的那种。
阿宝丑过、邋遢过,就是没瘦过。
即使衣裳是宽松版,阿宝仍旧勉强才把衣服撑进去,呼吸都感觉困难了,走起路来像开了双倍慢速。
阿宝走到拙院的东侧,耳朵紧贴在院墙上,屏气凝神,如同伺机而动的猎豹。
终于动了。
阿宝将鸡屁股用力扔过高墙,飞往东北角方向。
狗吠声渐行渐远。
阿宝迅速扒开草丛,搬开石头,顺着墙洞钻过去,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拙院,踏进水府的后花园。
阿宝从小到大就被软禁在拙院,自然不知道陈锦绣住在哪个院落。
据她推测,陈锦绣再不得宠也是水府的女主人,肯定住在水府的中心位置或最南侧的正主位。
阿宝一路向南摸排,仗着她耳聪目明,一路躲过了五拨家丁和丫鬟。
终于,一道夹竹桃花的香气传进了阿宝的鼻翼。
阿宝喜上眉梢,这味道,她多次在陈锦绣身上闻过,一定是这里了。
阿宝迫不及待的踏进院子,手在推门的那一刻却停住了。
里面传来了陌生人的对话声。
“巧思,你找了这么多天,就给我找回来这么一堆破烂?地契呢?银票呢?铺票呢?”
女子的声音,和陈锦绣的声音七八分像,唯一的区别就是听起来更年轻。
阿宝本能的想到一个人----水梦妍,陈锦绣的独生女儿,只比阿宝大一个月的亲表姐。
巧思忐忑回答:“小姐,大夫人搬去竹院后,奴婢把贤德院恨不得掘地三尺,只搜到了这些首饰。大夫人一向偏袒表小姐,会不会把地契、银票和铺票都给了她?您要不要再让柳儿找一找?”
“哗啦啦”,一阵珠光宝器落地的声音。
“什么表小姐?!就是个人嫌狗弃的傻子!孙姨娘说的对,我娘就是个眼窝子浅、死抠门儿的商贾女!连亲生女儿都不喜欢!不信任!
给亲生女儿备的及笄礼竟然是一双破绣花鞋!我敢在及笄宴上穿吗?好让别家小姐知道我有一个绣娘的娘?你把鞋还回去,打死我也不穿!”
水梦妍怒不可遏。
巧思吓得语气晦涩:“小、小姐,奴、奴婢这就去还鞋……孙姨娘让您转送的燕窝怎么处置?像前两天一样偷偷倒掉,还是一并给夫人送过去?”
沉吟片刻,水初妍才艰难开口:“后天就是我及笄宴了……这燕窝,给她送过去吧。如果她不喝,你就说是我亲手熬的;问我为什么不去看她,你就说我忙着及笄宴的事,让她好好养病……至于怎么帮我开口要嫁妆,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巧思忙不迭点头称是,退出来了。
阿宝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一路向北。
待来到竹院院外,阿宝才愕然发现,陈锦绣幽禁的竹院,与她所住的拙院中间只隔小半个花园、不过百尺距离。
尽管竹院的院墙翻新、竹林销毁,阿宝仍旧能闻见空气中充斥的焦糊味道。
阿宝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几天拙院“意外”走水,另一处院子同时意外走水,应该就是竹院。
拙院着火不是“意外”,竹院着火也肯定不是“意外”,应该是陈锦绣发现拙院着火了,情急之下选择“引火自焚”,引家丁来灭火,同时解救了阿宝。
阿宝的心瞬间软软的,曾经的她,一个懵懂的傻子,得陈锦绣如此舍身相救,这种亲情,弥足珍贵。
阿宝愣神这么会儿功夫,蹲坐在家丁身侧的大狗,冲着她所处的方向疯狂吠叫起来。
不幸之中的万幸,走在前面的巧思以为大狗吼的是她,登时就不乐意了,仗着自己是孙姨娘和水梦妍二人面前的红人,颐指气使:“赶紧把这狗东西拖走!在我出来之前别回来!”
家丁悻悻的牵着大狗走了。
巧思提着灯笼入院,腿迈过门槛的瞬间,一阵过堂风吹过,灯笼鬼使神差的灭了。
巧思吓得直接冲进正房。
因正房没有亮灯,被门槛绊了下,踉跄了两步,以食盒为支撑这才没摔倒。
巧思掏出火折子点油灯,语气带着嗔怪:“大夫人,黑灯瞎火的你咋不点油灯呢?”
“全院的火折子都被你们收走了,玉婷也被孙芙蓉叫去问话了,我难不成靠吹口仙气点油灯?”
陈锦绣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坐在桌边,与巧思近在咫尺,吓的巧思心脏狂跳。
惊恐之余,巧思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自打上次竹院“意外”走水,陈锦绣屋里的火折子或利器,甚至挖耳勺都被丫鬟玉婷收走了。
陈锦绣身为水府大夫人,可以“病”,却不能“死”,最起码,暂时不能死。
巧思立马收走了火折子,将包袱放在桌上,心虚的小声解释:“夫人,您给小姐做的绣花鞋尺寸小了,小姐着奴婢给您送回来。
表小姐和小姐的脚一般大小,可以送给她穿。至于小姐的及笄宴礼服,您就不用操心了,二夫人……嗯,孙姨娘、孙姨娘已经找锦绣坊最好的绣娘给做了。”
平时大家只要背着陈锦绣,就会尊称主掌中馈的孙姨娘为二夫人。
刚才巧思一时嘴快叫错了,及时改口回来。
好在陈锦绣没有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主动忽略不计。
陈锦绣轻“哦”了一声,喃喃自语:“尺码做小了啊……算起来,梦妍有六七年不肯穿我给她做的衣物了吧……锦绣坊,京城最好的绣坊,不错……既然她不要,就送阿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