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浑身是伤,只留着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地躺在沙丘旁。
但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会得救。
我是故意受伤的。
我在等人,等夏国的武安将军,也是夏国的太子,楚墨寒。
1.
终于,一队巡防的人马路过。
为首的将军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勒令队伍停下,让人上前查看。
士兵在我口鼻处探了一探,“禀将军,此女子还有呼吸。”
我如愿被他们带回了扈城军营。
数日过去,身上的伤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我还是执意留在军营。
在李副将第五次劝我走而被我拒绝后,他带我去见了楚墨寒。
男子坐在书案前,玄色披风垂在身侧。闻言抬头睨了我一眼,淡漠的声音传来:“为何不走?军队可是女子能留的地方!”
男子俊美的脸让我一瞬间失神。他,竟是夏国太子吗……
很快,我恢复了镇定。
我小声抽泣:“民女洛依水本是宣城一小小布商之女。随家人去大渝国做生意,却在途中被截。亲人都已横死,只剩民女一人。民女实在是,无人可依啊”
男子闻言收起手中的书卷,起身将我扶起。
“如此,便明日跟我回京吧,我会给你找个营生。”
回京之后,楚墨寒给了我一笔银钱,让我先去安顿,他要进宫述职。
数日后,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叫樊月楼。
樊月楼挂出开业优惠,如有人提前预存二十两银两,便能得大渝国美酒一坛,女掌柜亲自献舞一曲。
一时间樊月楼名声大噪,王公贵子争先恐后,只为一睹女掌柜的艳丽身姿。
2.
这日,我终于等来了楚墨寒。
这可是我在好几个贵公子耳边吹风,才让他们把太子殿下给请了来的。
我自然是要献舞一曲的。
舞毕,面纱却不慎滑落。
楚墨寒看着我的脸,手中的酒洒了一点出来。
众人退去。楚墨寒盯着我的脸,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洛姑娘,你怎么做起了酒楼生意,你家不是布商吗?”
“民女自小厨艺非凡,最爱研制菜式。况且将军给了民女这么多银两,民女自当要做这来钱的生意,尽快奉还。”
楚墨寒微微颔首,眼中投出些许赞许的目光。
乞巧节,店里人满为患。
没想到楚墨寒竟然会在这种节日来此。我领着他去了上房,布置好酒菜,楚墨寒让我陪他坐一会。
他说他在想念一个女子。
两年前他出使大渝国,回程时半夜在边塞遭遇盗匪。他被匪帮冲散,围困到一座荒山上。
那日也是乞巧节。
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遇到了一个半戴面纱的女子。那名女子带他从山间隐蔽小路脱困。他想要带女子回宫嘉赏,女子却说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玩的,不宜声张。
他无奈只将自己随身玉佩赠予女子,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
我从怀中扯出一枚墨色玉佩,“将军,可是这枚?”
楚墨寒激动不已,他深邃的眼眸盯住我:“依水,真的是你。你不知我等了你多久!为何军营相见时你未和我相认?”
我低头默然,“初次相见时只知您是将军,但军营相见,却知您贵为太子。民女只是一区区草民,怎可以相救之恩攀附太子?况且军营之时将军也救了民女一回。我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了。”
楚墨寒的眼眸变得炙热,“不,我们不可互不相欠。我要用一生相报依水救命之恩,你亦如是。”
3.
计划比想象的顺利很多。
不出数月,楚墨寒便对我情深意切。
但是我拒绝了楚墨寒要娶我作太子妃的请求,如果进了东宫,我就没办法传递消息给我的哥哥端木初阳了。
我的任务就是要以酒楼为我大渝在夏国的情报据点,建立一张覆在夏国头上的情报网。
这日酒楼刚开门,楚墨寒的贴身侍卫秦川一身便装而来。
秦川抱拳行礼,“洛姑娘,我家公子要出京月余,来不及和您道别。公子嘱咐我保护姑娘,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在下。”
出京?未听楚墨寒提起过。事发突然,莫非是和边关有关?
我点了点头。
给酒楼送菜的老蔡来了。
我给他银钱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往我手中塞了一个纸条。我在无人处打开,是端木初阳的字迹:根据尔提供的扈城军防,大渝已围困扈城,速查明夏国从何处派遣援军。
“啊!”我惊呼一声,秦川立刻现身问我怎么了。
看到是我无意间将手伸进了滚水的锅中,秦川立马转身要去买药。
我带着一副哭腔拦住了他,“公子不告而别,我实在是心神不宁。我要去找他,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秦川看着我泛红的眼尾,喉结滚动,“洛姑娘,公子此时怕是已过了宣城往扈城而去。边关战乱,姑娘切不可走动。”
呵,真是顺利。
来到后院,我将装着信纸的铜管绑在信鸽身上,将信鸽放飞了出去。
五日后,夏国从宣城派往扈城的援兵半路被伏,死伤过半,粮草被劫掠一空。
半月后,传来夏国扈城城破的消息,京城哗然。
太子楚墨寒负伤,被送回了京城。
4.
楚墨寒左臂的一刀深可见骨,太医说楚墨寒若今夜醒不过来,便情况不妙。
我俯身在楚墨寒的床前,泣不成声。
待众人退去,我默然看着这位夏国的太子。我的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忽然,他的大手握住了我。
楚墨寒嘴里呢喃:“依水,等我此次战场归来,你便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正要将手抽出来,却对上了楚墨寒半睁的双眸。
他看清是我,抬手拂去了我腮边未干的泪痕,温润的声音传来:“依水不哭。”
安顿楚墨寒躺下,我去给他端吃食。
回来时房门紧闭,里面传来楚墨寒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是说你跟依水透漏过我的行踪?”随即是秦川肯定的回答。
我心下觉得不妙。
秦川出来后,我从柱子后面走出,笑意吟吟地走了进去。
我将一勺参汤递到楚墨寒嘴边,他却并未张嘴。而是用一双清明的眸子盯着我,似是要将我看透。
少顷,楚墨寒开口,“依水,你为何一直不肯做我的太子妃?”
我眸中带泪看着他,“公子,我……我怎么配得上你的太子妃之位?能偶尔得见,已是我的幸运了。”
楚墨寒未再说什么,眸中掠过一抹痛惜之色,伸出长臂揽住了我。
5.
深夜,我被院中的打斗声惊醒。
我飞快跑到楚墨寒榻前,他已经起身,一把将我拉至身后。
忽然,一个黑影闪进了屋内。秦川从房梁上跳下,与之缠斗。那刺客见势不妙,放了几只袖箭转身就走。
秦川挡了数道袖箭,却还是有一只,直直地向楚墨寒飞来。
我一把将楚墨寒推开,袖箭深深地插入了我的左胸,乌黑的血流了出来。
箭上有毒!
不过片刻,我便意识模糊。
老蔡,你这做戏做的也太真了些!这毒当真厉害。我迷迷糊糊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睡中醒来。
额头上传来温润柔软的触感,我缓缓睁眼。
眼前是放大了的,楚墨寒的脸。他神色憔悴,眼下泛出淡淡的青色。
看我醒了,他惊喜不已。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我的肩膀:“依水,你终于醒了。你真傻,为何要替我挡那一箭。”
我发出虚弱的声音:“公子之恩,民女无以为报。若能护公子一次,是民女的造化。”
侍女和秦川闻声而来。
秦川看着楚墨寒肩膀上渗出的血惊呼:“公子,您的伤口裂开了。属下都说了洛姑娘解毒用的紫雪草由属下带人去找即可,您非要出门。这下好了,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陛下非打死我不可。您……”
楚墨寒皱眉揉了揉额头,“秦川,你是个好侍卫,就是话多了点……”
秦川悻悻地停了口。
我讶异地看向楚墨寒,他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口,亲自为我去找解药。不知为何,内心有股异样的灼热,慢慢地蔓延开来。
我挣扎起身,双臂拥住了楚墨寒,脸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我竟觉得无比安心。
楚墨寒身体一怔,许是我从未如此主动,让他有些意外。
他的双臂将我箍的更紧了一些……
“如果……我真的只是洛依水就好了。”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我抬眸看去,是那个叫碧溪的侍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愤之色。
夜半,我的卧房门被推开,有一个极轻的脚步走了进来。
我闭着眼睛,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一等来人俯身过来,我便翻身而起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那人小声惊呼。我这才看清,是白天的那个侍女,碧溪。
碧溪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压低声音说:“初阳殿下说让将军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以免伤了宫中您母妃的安稳。”
盒子里躺着的,是我母妃常配的珠钗,还有母亲的亲笔信。信上只有寥寥几笔,让我保重自己,她一切安好。
我犹如遭受当头一棒,瞬间清醒。
是啊,将军……我是大渝不得宠的凤朝公主,也是为大渝出生入死的凤阳将军。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6.
春日杨柳依依,夏国一年一次的祭祀就要举行。
我收到了端木初阳的密令,他让我在祭祀大典上刺杀夏帝。大渝已屯兵扈城,刺杀成功之后,他将率领大渝军队挥师北上,直指京城。
我松了口气。
还好,因为受伤未愈,楚墨寒并不会参加这次的祭祀。
随即反应过来,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楚墨寒在与不在又如何,我难道还想和他,有什么结果吗?
我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些杂乱的情绪赶了出去。
随即放飞信鸽,联系了京城中的各处人员。这次的计划,定要万无一失,不然母妃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三日后,夏国的祭祀在京郊凌云观举行。
我们一行人,一半伪装混在主持祭祀的道长之中;另一半混在道观之外观礼的民众里,还有数人在外围接应。
祭祀过半,夏帝上前敬香。
我和老蔡对视一眼,一人撒出一把生石灰,快速掠身而上。
周围人被石灰迷眼,乱作一团,大叫着“护驾,护驾”。
我已至夏帝身前,抬手将袖中的匕首刺了出去。夏帝惊惶之下侧身躲闪。
我再次欺身而上,将匕首送往夏帝的左胸,忽然闪过来一个人影,挡在了夏帝身前。
待看清那人面容时,我下意识地要收回手臂。
但力道太猛,已来不及,我只得硬生生地扭转身体,匕首堪堪从那人的左臂擦过,在本就未好的伤口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我转头对上了那双清冽的眼眸,眸中满满的情绪似要将我淹没……疑惑、愤懑、失望、伤心……
我一时错愕,楚墨寒怎会在此?他不是不参加祭祀吗?
来不及细想,护卫已经上前将我和老蔡围住。隐藏在外围的同伴立刻上前与护卫缠斗起来。
老蔡替我挡下一刀,朝我大喊:“将军快走。”
我一个箭步冲出人群,翻身上了接应人员的马。马疾驰而出,我回头看去,和楚墨寒视线相对,他已收起了所有情绪,眼中,只剩下了愤怒。
7.
酒楼自是不能再回。
我带着剩余的几名部下,撤到了郊外一处隐秘的据点。
刚进入房中,发现桌前坐着一人。
那人身形挺拔,长发束冠,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望向我,开口也是勾人的语气:“我的好妹妹,你刺杀未成,自己却全身而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是端木初阳……他勾人的语气在我听来却如地狱里索命的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我拱手跪在他面前:“臣办事不力,请平清王殿下降罪。”
端木初阳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抬眼盯住我:“哦?降罪吗?听青鸾说,你虽未伤到夏帝,但好像刺伤了夏国太子楚墨寒啊。匕首上淬了我大渝至毒,想来,他活不了了吧?”
我心中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说:“楚墨寒左臂本就有伤,臣不能确定渗出的血是旧伤裂开,还是臣的匕首伤到了他。臣自会派人去太子府查明。”
端木初阳神色晦暗,大手一挥,“不必了。你即刻回扈城领军,此间的事务我自会接手。”
我应声而退。
月色微凉。趁着夜色,我一身夜行服,潜入了太子府中。
府中乱作一团,看着进进出出的太医和侍女,我心急如焚。
过了会儿,楚墨寒的卧房再也没有人走动。我从夜色中现身,翻窗而入。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眉头微蹙,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感到胸口隐隐作痛。
我从怀中摸出一粒莹白的药丸,掰开楚墨寒的下颌,将药碾碎塞入了他口中。待喂他喝了一盏水,正要抽身而走时,却觉得手腕一紧。
我回身看去,楚墨寒紧紧捏着我的手腕,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开口,传来略微沙哑的声音:“你究竟是谁?你既要刺杀,又为何给我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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