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一口气掀开车帘下马车,我到时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候,一缕晚霞余晖落进我眼里有些刺眼模糊了视线。
我抬头去看目光一点一点聚焦,华贵巍峨的长公主府门外站着很多人,为首的便是如今
尊贵无双的长公主以及他的爱女玉清郡主。
阿娘怔怔的看着我似乎也有些恍惚,我走过去几步对着她盈盈一拜:『给母亲请安。』
阿娘听到我的称呼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你叫本宫什么?』
『母亲。』
她皱起眉看着我的目光更凌厉几分,她说:『阿锦,你从前都是唤我阿娘的!』
我一愣随后又无所谓的笑了笑:『是吗?反正都是一样的。』
阿娘不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知月打断了。
『娘亲别怪妹妹,定是分别多年妹妹还一时不习惯,时间久了就好了。』
长公主听了沈知月的话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她目光落在我身上定定看了许久说:『瘦了。』
听着这似乎是关心的话我只是笑了笑没回,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自己在别庄里受了多少苦,说自己吃不饱也穿不暖,还是说自己生了很重的病差点就死了?
到如今早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沈知月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阿娘妹妹定是累了,我们快进府吧。阿娘不是还准备了妹妹爱吃的桃花酥吗?』
阿娘也应和的点了点头,我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
府中三年变化极大,也多了许多生面孔。
一路上沈知月扶着阿娘说了许多话,哄的阿娘笑声不断。
我跟在他们身旁瞧着,却打心里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对母女。
来到了用膳的正院,确实如沈知月所说准备了很多糕点,还有桃花酥。
她们母女二人自然的挨坐在一起,我也识趣的没有打扰她们坐的离她们远些。
阿娘仿佛终于注意到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亲手给我夹了一块桃花酥。
『阿锦,你尝一尝这是你姐姐天不亮时就亲手给你做的。』
听到是沈知月做的我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温顺的夹起桃花酥咬了一小口说:『嗯,很好吃。』
阿娘和沈知月面上都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平静的吃下。
毕竟从前我最讨厌沈知月,别说她做的东西就算是听到她的名字都会下意识的排斥。
我看着阿娘心下讽刺的笑了笑,瞧……原来她也是知道我不喜欢沈知月的。
可是她明知道也还是会毫不犹豫,把我不喜欢的东西送到我面前,因为她舍不得沈知月委屈难过。
阿娘说我比从前懂事了许多,还让我日后要好好和沈知月相处。
她说:『阿锦,之前的事就过去了,你姐姐也原谅你了!』
怎么可能过得去呢?沈知月当然可以轻易的原谅,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失去。
可我失去了元元,还有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岁安。
我努力克制心中的情绪,我同阿娘说我累了,想去休息。
阿娘见我脸色确实不好,关心了我几句就放我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一步也没有出,也没再见过阿娘和沈知月。
阿娘到时常会让人给我送几碟桃花酥来,她不知道我早就不爱吃桃花酥了。
在别庄里每日只能吃残羹剩饭,后来病了,更只能日日喝那些苦涩的药汁。
时日久了便也喝习惯了,骤然再尝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却只觉得反胃。
我同侍女说日后长公主送来的东西都分了吧,别再送到我面前来了。
再出门便是沈知月及笄的日子,长公主府里是我长久不见的热闹。
沈知月的及笄礼很是盛大,人来人往的每一个都穿着得体,光鲜亮丽。
而我却被侍女安排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上首阿娘带着沈知月认识是那些身份尊贵的皇亲贵胄。
隐隐约约听见那些夫人小姐的吹捧,她们说沈知月与阿娘长的可真像,一样的美人胚子。
还有人说沈知月才名传遍京城,不愧是京中的第一贵女。
长公主被夸的面上有光,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及笄礼开始了,沈知月穿着华丽的衣袍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的阿娘。
我的视线却渐渐模糊脑海中闪过自我有记忆起到现如今的一幕幕。
耳边赞者的贺词与脑海中的声音交互闪过。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阿锦,有阿娘在一定会找来太医救你。』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阿锦,阿娘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阿锦,你父亲死了。阿娘只有你了!』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郡主,不疼的,岁安一点也不疼。』
『你跟你那卑劣的父亲一样本性难移,心狠手辣!』
阿娘最后亲手为沈知月簪上了发钗, 及笄礼成!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彻底消失不见,就如同从未存在过。
享受完众人吹捧的沈知月终于将目光对准了我,她对着我笑。
她笑的明媚,可只有我知道她这笑容里淬着毒,就像那一天她要掐死元元一样。
果然她下一刻就当着众人的面唤我:『妹妹。』
她是今日的主角,自然一下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我身上。
众人窃窃私语
『长公主殿下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玉清郡主怎的还有一个妹妹?』
『这穿的是哪一年的料子?也好意思穿出来。』
有人高高在上的打量着我,眼里露出明晃晃的嫌弃。
也是,同今日万众瞩目的沈知月相比已经被三年病痛、苦难折磨的我就像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阿娘见众人议论纷纷便走到我身边同大家解释:『各位这位是本宫的幼女,因自幼体弱被养在庄子里。』
她说完便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的躲开了。
她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终是慢慢放下了手。
她皱起眉冷声说:『还嫌不够丢人吗?今日是你姐姐的大日子你就穿成这样出来?』
阿娘的声音满含还怒气,可我却分明听见了颤音。
我说:『我没有衣服了。』
她瞳孔微缩似是惊讶又似乎是愧疚,我分不清。
我退后两步对着阿娘端正的行了一礼:『今天是我思虑不周了,我这就离开。』
说罢我也不等她答应,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晚间阿娘难得来了我的院子里,她来时我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看书。
阿娘挥退了跟着的侍女悄然走近我,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我发现了。
我抬头见是阿娘有些疑惑,但还是起身向她行礼:“母亲怎么来了?”
她看着我面上是我许久不见的柔和:“你回来这么多天,阿娘来看看你。”
我垂眸心中早已经有波动:“多谢母亲,我一切都好!”
阿娘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怎么不见你院子里有伺候的人?』
『在别庄里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听我这么说阿娘面上有些不自然,她开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阿娘想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岁安,本宫记得你是最离不得那丫头的?』
我浑身一僵,心口又开始密密麻麻的疼,就像是有人将刚刚愈合的伤疤又一点点的扯开。
我看着一无所觉的阿娘,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开口的语气却是平淡的好似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岁安早就已经死了,就是我去别庄的那一年。』
阿娘先是惊愕不已随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阿娘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走后让人送了各种价值连城的珍宝到我院子里。
我只是站在院子里淡漠的看着那些侍女将一箱又一箱的珍稀宝物搬进来,对我说着恭维的话。
她们说阿娘心里一直都在念着我,阿娘对我真是极好的。
她们都以为这是我们母女俩和好如初的标志,是阿娘对我的关怀,可只有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补偿。
补偿岁安的死,补偿她多年来对我的忽视,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岁安于我而言有多重要。
岁安是我六岁那年带回府的,那时阿娘还不是如今尊贵的长公主。
那些同龄的小姐都去巴结身份尊贵的公主郡主不愿意跟我玩。
彼时正闹饥荒父亲被派去赈灾,我跟阿娘也跟着帮忙。便是那时遇见了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岁安。
岁安同我几乎是一般大小,但却能在一群难民中抢出一张饼来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我不知为何一眼就看中了她,求了阿娘带她回府,从此她便成为了跟在我身后的小跟班只肯听我一个人的话。
阿娘让我给岁安取个名,我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我说我只想她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再也不要饿肚子了。
阿娘听后想了想便定下了岁安这个名字,阿娘说是要我们都岁岁平安的意思,我和岁安都很喜欢。
岁安成了我最好的玩伴,不论做什么我总会带上岁安。阿娘常说我和岁安就像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孪生姐妹。
后来皇祖父驾崩,阿娘和父亲忙着帮舅舅夺位,便也总顾不上我。
一天夜里京中突然巨变,阿娘和父亲着急忙慌的出了府,阿娘叮嘱我让我乖乖呆在房里睡一觉等天亮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阿娘走后府里冲进了一群人,他们拿着刀见人就砍。岁安护着我从她无意中发现的狗洞里爬出去才躲过一劫。
我们一起躲在破庙里相互取暖,岁安明明也怕极了却还是死死的护着我叫我别怕。
阿娘的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岁安才松了口气。
后来即使阿娘的身份水涨船高,我也被封为了郡主可我们谁都没把岁安当成过一个下人。
我抬手抹去了眼角泛着凉意的泪珠,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转身回了屋。
我缩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好冷啊!
我想着明明才十月的天怎么这么冷呢?冷进了骨子里。
恍惚间我看见岁安和元元了,岁安牵着元元在院子里闲逛,元元飞快的甩着尾巴这里闻闻那里嗅一嗅。
我喊了一声元元,它便飞快的甩着尾巴兴奋的向我跑过来,岁安使劲拽都拽不住。
我蹲下身任由元元扑进我的怀里,元元最近胖了不少一下子竟然把我扑倒了。
元元把脑袋埋在我怀里又闻又添,嘴里还发出可怜兮兮的哼唧声。
岁安连忙过来把元元从我身上抱走,把我扶起来笑着说:『元元真是,每回见到你都欢喜的不行,十头牛都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