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皎皎曾以为自己不喜欢夏天,也永远不会对某人一见钟情。
夏天太热了,热得她要融化,而一见钟情太飘渺,飘渺到她觉得只一眼就在她心上留下痕迹的那人,是抓不住的。
但那天日光和熙地洒在湖面上,粼粼水光映在少年脸庞,把他的眸子都照亮。
柳皎皎自那时起就总能听见自己在耳廓边响亮的心跳。
像魔法一般,只要那人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怦怦跃动,而每当她对上那人的眼睛,她总害怕自己的心意只像隔着玻璃窗,太过明了。
好在这间酒吧流转的灯把所有人都染上了迷幻的红光,让她脸上可疑的红晕也藏在其中。
贺暻禧莫名其妙地歪头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弯着,眼神却直直的。
那种仿佛被看穿的感觉让柳皎皎浑身激灵。她不动声色地咬着下唇,避开了他的目光,又故作自然地拿了瓶冰矿泉水敷脸上,来回滚动,装作是在冷却酒精上头的醉意,而不是为因羞怯而发红发烫的脸的降温。
长得真好看啊。柳皎皎想。这人无论看过多少次都能让她心动的相貌。成人的轮廓在黑色修身毛衣包裹下更显紧实,宽肩窄腰,脖颈修长,配上随着年龄增长却越发精致的面庞,神色温柔,笑眼弯弯,这身材与脸蛋的反差带来视觉冲击,柳皎皎又忍不住再次偷瞄。
红光绕到那人脸上,照得他长长的睫毛分明又迷幻;那人好像一直看着她。捉到她溜回来的眼神,眯着眼俯身敲了敲面前的小圆桌,朝她勾了勾手。
似乎想说点什么。
“干嘛?”柳皎皎不凑近,用水瓶掩着半张脸,只用口型回应。
贺暻禧也不回答,眼神像有钩子,直愣愣地勾住她。
“干嘛?干嘛?你俩干嘛?”
一个朋友被他们之间这僵持的氛围吸引,但也许是喝上头了,他口齿不清地嚷嚷。
“你们怎么不喝?”他拎起贺暻禧面前的杯子,对眼凝视,“喂,贺暻禧,你这杯怎么还这么多?养鱼呢?”
贺暻禧大概感到莫名其妙。他无声张了张嘴,无语中带着一丝无奈,看着他吃瘪扶额的样子,柳皎皎还是没憋住,笑声漏了气。
但这也把这位喝大了的朋友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你怎么回事?小兔子?你杯子呢?这个是你的?”朋友说着拿起她面前的酒杯在耳边晃了晃,“你这怎么也这么满?”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啊?”酒仙重重地把酒杯放回桌上,比划着吵吵起来,“来酒吧喝水,和去网吧看电影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说着他情绪愈发激动,一个不稳半倒在贺暻禧身上,贺暻禧把他拖稳,才刚扶正,他又眯着眼随手捎起桌上的杯子就要往嘴里灌。柳皎皎吓一跳,她的杯子满,朋友摇摇晃晃地又撒了小半杯在身上,淋了个落汤鸡。她刚想趁机把杯子要回来,那人的手就被就被贺暻禧截住了。
他抿着嘴夺过杯子,另一只手牵制着朋友,快速地干了里面的酒,又把自己杯子里的也清干净,倒拎着俩杯子在那人面前晃荡,剔透的水晶杯在灯光下亮得刺眼,在碰撞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样呢?够意思了吧?”
酒仙眯缝着眼竖了个中指。估计是被闪到眼睛了。
“嗯。很够意思。我懂的。”贺暻禧笑眯眯地点点头,把他的手指按了下去。
噗。
柳皎皎掩饰性地低头笑了,可惜再抬眼时却不巧被当事人抓到;那人单手推着酒仙的背,把他往人群的地方引去,脸却朝着柳皎皎的方向,另一只手威胁似的虚空指了指,半眯着的眼睛仿佛在说:等会儿再回来收拾你。
果然,把醉得神智不清的酒仙交给另一个朋友之后,贺暻禧歪着头,双手插兜,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往回走。
跨过了乱舞的人群,他终于站定。有时候人的潜能就是很神奇,比如考试时突然领悟了从没学明白的某个知识点,比如虽然是高度近视眼,却在游乐园某回射击游戏中百发百中;比如现在,在音乐声和人声都炸开了锅一般的酒吧里,柳皎皎清晰地听见贺暻禧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痒痒的,惹得她一身激灵。
“出去透透气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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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了。哪怕在冬末,榕城的风还是很凌厉,柳皎皎一出来就打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几乎滴酒未沾的她突然因为脑压增高变得有点晕。
“冷吗?”贺暻禧说着就要把围巾解下来。
柳皎皎摆了摆手,晃晃脑袋,“没事,鼻炎而已……刚从暖和的地方出来就会变得很娇气。”
“不好意思哦……都是我拉着你出来……要回去吗?”
贺暻禧大概是真内疚了,垂着眼睛;街灯从他身后照下来,洒下一大片阴影。柳皎皎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很自然地想象出他的长睫毛是如何铺在卧蚕上,眼下那颗小泪痣又会是怎样在微颤的眼睫下若隐若现。
“没关系……里面太闷了。”她揉了揉不争气的鼻子,回望一眼与冷清的街道有着截然不同氛围的酒吧,莫名开始转移话题,“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
贺暻禧沉默几秒,先是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又很快将视线转回来,分秒交错间他们对上眼,柳皎皎迅速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向自己的脚尖。不知怎么的,那人在夜色下更显深邃的眼睛让她的心烧得慌。
“是吧,我也是。热闹得我耳朵都有点疼了。”贺暻禧轻笑一声,绕着脖子把围巾摘了下来。见柳皎皎一副似乎要拒绝的样子,他努了努嘴,语气像在撒娇,“就当我良心不安吧。”
夜风从他身后吹过来,吹动他大衣的一角,却没吹到他面前的柳皎皎分毫。
“你不冷吗?”
“还可以。可能酒劲还没下去。”
“……刚才谢谢你帮我挡酒哦。”
“你不是说过你生理期快到了嘛,他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贺暻禧弯着嘴角和眼睛,嘻嘻笑,“不过我才该谢谢柳皎皎小姐给我机会当黑骑士呢。”
柳皎皎被他的小表情逗乐了,“又是贺大师日行一善积德时间吗?”
“是吧。”贺暻禧古灵精怪地歪了歪头,稍稍把脸探到她面前,故作严肃地劝诫,“柳皎皎小姐也要每日行善才行。”
“贺大师,那我该怎么做呢?”柳皎皎拧紧了眉毛,看起来很是认真。
“这个嘛,”那人狡黠地抿了抿嘴,挑起单边眉毛,“柳皎皎小姐要是愿意陪我这个酒鬼到便利店吃点热腾腾的东西解解酒的话,就是个不错的善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