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看着手中的粗粮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饼边粗糙的纹路。饼是昨晚从麻子的包袱里找到的，已经有些发硬，咬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粗粝的麦香。
逃荒的人大多都是用朝廷的赈灾粮烙出的粗粮饼，这样的粗粮饼，一路走来，她已经吃了太多，一样的口感，咽下去都是那样的拉嗓子，脖子能抻出二里地的那种。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单一的营养让她总觉得身子骨有些发虚。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方，澜城的轮廓依稀可见，却仿佛永远都走不到似的。
“得想办法再掏些老鼠洞才行。”她暗暗思忖着，目光落在路边的杂草丛中。这些天她已经摸清楚了，老鼠最喜欢在这种地方打洞。
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苏祈正在翻找行囊。“姐，我饿了。”小姑娘怯生生地说道，眼睛里带着期待。
苏嫣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饼掰成两半，递给妹妹一块。苏祈接过饼，小口小口地啃着，生怕一下子就吃完了。
莫梨花看着两个女儿，心里一阵酸楚。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由得想起逃荒前丈夫还在的日子。虽说婆婆对她们母女不太看重，但至少还有一口热饭吃。
特别是旱灾刚开始的时候，她听了爹的建议，变卖了嫁妆和平日绣活的积蓄，买了些鸡蛋和粮油存着。再加上朝廷赈济的救援物资，一家人倒也没饿着。只是如今，存粮见了底，连素油都用来烙饼了。
“阿嫣，你的脸色不太好。”莫梨花凑近女儿，担忧地说道。这些天没吃到蔬菜，苏嫣的气色确实差了许多。
苏嫣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昨晚那个方向。麻子脸的尸体太重，她实在搬不动，只能暂时放在那里。一想到这个，她的手就忍不住发抖。
“别想那么多了。”莫梨花轻声安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休息会吧。”
夜色渐深，母女三人蜷缩在一处偏僻的角落。莫梨花靠着墙壁，轻轻拍着苏祈的后背。“阿嫣，你也睡会儿，让娘守着。”
苏嫣本想拒绝，但实在困得厉害。她靠在母亲肩头，很快就睡着了。莫梨花看着熟睡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杀人的恐惧还在心头萦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至少在女儿们面前不能。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划破了寂静。“杀人了！”这声音像是一把尖刀，瞬间刺醒了所有人。
苏嫣猛地惊醒，与莫梨花对视一眼。声音是从西南方传来的，不是昨晚张麻子的地方！她的心跳得厉害，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阿嫣，要不我们...”莫梨花话未说完，就被苏嫣打断。
“不能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人多眼杂，容易惹祸。”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这次的声音更加凄厉，仿佛地狱中的恶鬼在哀嚎。莫梨花再也按捺不住，抓住苏嫣的手：“阿嫣，咱们不如去寻你外公家看看。”
苏嫣点头同意，她也想到了这个主意。外祖父一家住在山脚下，那里人烟稀少，正适合躲避。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母女三人朝山脚下行去。路上，苏嫣不停地回头张望，生怕有人跟踪。每一个脚步声，每一片树叶的响动，都让她神经紧绷。
天无绝人之路，在山口处，她们遇到了正在等候的外祖一家。“姐！”莫正德和莫志刚同时喊道，声音中带着惊喜和担忧。
莫梨花一见到家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她不顾怀孕的身子，飞奔过去抱住了自己的父母。苏嫣牵着苏祈，也快步跟上。
莫远山站在原地，看着女儿跑来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女儿微隆的腹部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当年为了让女儿在婆家过好日子，他给足了嫁妆。谁知道女婿会想不开跳河，害得女儿背上克夫克子的骂名。
村里人说她会影响风水，他也只能暗中接济。如今看着女儿和外孙女们受苦，他再也顾不得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这几日朝廷的诏令下来，户籍路引拿到手后，他让一家人收拾后了行囊，做好了逃荒准备，想着女儿母女三人逃荒一定会经过，便早早在山口处等着，只她们娘仨到来后一同前往云州。
“娘，别哭了。”苏嫣轻声安慰着莫梨花，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她能感觉到母亲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娘，给你饼。”苏祈也掏出饼来，小脸上满是心疼。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心疼人。
莫梨花擦干眼泪，勉强露出笑容。有了爹娘和弟弟们在，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她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
苏嫣暗暗打量外祖一家的行囊，看到充足的物资，心里踏实了不少。外祖父一家只有四口人，没有其他亲戚跟随。这倒也好，人少好办事，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走漏风声。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父亲和弟弟去世后，村里谣言四起，说他们一家煞气重。连外祖父母的兄弟姐妹都因此疏远了他们。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现在，他们找到了真正的依靠。
“阿嫣，你们这些天都吃些什么？”外婆心疼地问道，手里已经在收拾食物。
“有粗粮饼。”苏嫣答道，目光却落在外祖父带来的包袱上。那里面鼓鼓囊囊的，想必装了不少东西。
莫远山看出外孙女的心思，笑着打开包袱：“来，看看外公给你们带了什么。”包袱一打开，苏嫣的眼睛就亮了。里面不仅有粮食，还有一些腌制的咸菜和干肉。
“这些都是提前准备的。”莫远山解释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苏嫣看着这些食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些东西在现在是多么珍贵。外祖父能留着这些等他们，足见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