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滑胎不久,皇上便开始准备纳妃。
于是我眼不见为净,前往行宫静养。
不久,便听闻皇上新封的贵妃有了身孕。
贵妃正是我从前最疼爱的表妹。
我失望至极,只盼此生不复相见。
没料到,却等来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
和他亲手奉上的一碗毒药。
「阿晚,欠你的,我下辈子再还。」
再睁眼,我回到封妃之前。
顾凌聿,你欠我的,我这就来拿!
1
我死前,顾凌聿突然出现在京郊行宫。
日前,父兄在北疆战死的消息传来,父亲与外族勾结的传言更是不胫而走。
随后,萧家举家入狱,我听闻此讯,急火攻心,忽然病倒。
顾凌聿就在这时出现。
我一时哽咽,还未出声,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
「阿晚,莫怕。」他轻轻拂过我脸庞,满脸的心疼不似作假,「先把药喝了吧。」
我滑胎后,太医直言我伤了根本,日后恐难有孕。
这药便是那时,顾凌聿寻了名医,特地为我调制。
我已服用许久,今日这碗却没有往日的苦。
我想着他定是心疼我,特地差人放了糖浆。
可下一刻,五脏六腑却痛得仿佛绞在一处,我血气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他:「你要......杀我?」
他眉目间流露出一丝不忍,一副十分痛苦的神色。
我却忽地笑了。
顾凌聿是这世间最会装可怜的人。
他年少时,最不得先帝宠爱,只因他母亲出身寒微。
因着这副可怜的样子,招得我心疼他,才得了萧家助力。
若不是因为娶了我,这皇位又哪里轮得到他。
我思及此,颤抖着问:「我父兄也是你......」
他不答。
我猛地咳出一口血。
他怎么敢?!
这些年,我父兄守卫边疆,征战沙场,从未有半分对不住他。
又何故落得如此下场!
顾凌聿拿了手帕为我清理唇边血迹,半晌才缓缓开口:「阿晚,萧家兵权在握,我即位三年,已是升了又升,民间声望高涨。此次胜了,又要何赏赐?」
「莫不是,要这皇位?」
他嗓音轻柔,我却遍体生寒。
我父兄从无二心,可他对萧家却如此忌惮,到了要灭我整个萧家的地步?
我眼神逐渐涣散,腹中疼痛似乎也已感受不到。
闭眼前,只觉顾凌聿的声音越来越远。
「阿晚,欠你的,我下辈子再还。」
2
「娘娘?娘娘?」
心口的绞痛还未消散,刺骨的寒冷仿佛还萦绕在骨髓间。
我费力睁开眼,眼前的黑雾终于散了。
「娘娘?您终于醒了!」
清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一愣。
轻笑出声。
我竟重生了!
如今我将将离宫一个月,顾凌聿即将封妃,离服毒那日不到一年之期。
我瞧着桌上熟悉的药汁,只觉呼吸一滞。
这药上一世我喝了一年,只怕毒早已入肺腑,最后一碗不过是催命符罢了。
顾凌聿究竟是何时起了杀心?
是我父兄屡战屡胜之时,亦或是我怀了身孕之日?
我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眸光一闪,将药缓缓倒入一旁的花盆中。
清漓疑惑:「娘娘?」
「清漓,替我备纸笔,将信找人送到北疆,交到大公子手里。」
我一顿,「再找个大夫过来。这两件事你亲自去做,莫经别人的手。」
清漓低声应了,迅速退了出去。
我望着窗外平静的湖面。
想起那时,顾凌聿相依为命的母妃刚刚过世,他在朝中亦是孤立无援。
他神色痛楚,眼中似乎只有我一人,同我说:「阿晚,我只有你了。」
于是,我嫁给他。
父兄便倾尽萧家全力,助他夺了皇位。
可他只怕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萧家。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凌聿,这一世,你可要等好了。
你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3
我回宫的消息并未刻意瞒着。
不过半日,皇上新封的贵妃便找上门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江絮影着一袭红衣,巧笑倩兮地走进来。
清漓和绿娆在一旁伺候。
绿娆一向看不惯她,翻了个白眼,斥道:「大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江絮影正欲发作,见我不做声,又忍下来,规规矩矩弯了双膝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我上下打量她。
江絮影从前的确唤我一声姐姐。
她父亲与我娘亲是表亲,我娘去世后,我爹对江家仅存的一脉颇多照拂,来往密切。
江家如今在朝中权势愈盛,上一世便是江家连同顾凌聿伪造证据,害了我全家。
几月前,我怀了身孕,江家便同父亲商量,将表妹送进宫来与我作伴。
她一副纯真可人的模样,我从前当真是十分疼爱她的。
绿娆那时曾说,她同我从前有几分相似,我亦从未放在心上。
皇上每每过来,她也定陪伴在我身边。
赏赐的绫罗绸缎,珠宝玉佩,更是从不曾短了她的。
也曾暗中探访过,想着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她只娇羞道:「姐姐,我已有心上人了。」
不料,她的心上人,是我夫君。她看中的,是我的位子。
我攥紧手中丝帕。
因着我一直没出声,江絮影悄悄抬头打量我。
见我神色冷淡,她双眸霎时便红了,瞧着更是惹人怜爱。
「姐姐可是在怪我?」
她颤颤巍巍地跪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真是顾凌聿瞧上的人,演起戏来竟是不相上下。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外便传来通传声。
「皇上驾到!」
我似笑非笑地看江絮影一眼。
「皇上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4
顾凌聿来到我身旁坐下,替我拉了拉腿上随意搭着的薄毯。
我盖在毯子下的手有些发抖。
他将手轻轻隔着毯子握住我。
「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凌聿近在咫尺的脸,还是熟悉的模样,眉目俊朗,眉心微皱,眸色深沉。
换了从前,我定觉得他是在担忧我。
可我如今,只觉得想吐。
我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贵妃这是怎么了?」
仿佛他方才进来并未看到跪着的人。
他演得不错,对我的态度与往日没有差别。
可他自己恐怕也并未发觉,方才他进来时步子凌乱,整个人甚至都有些微微地气喘。
不知是从何处赶过来的。
看来对江絮影竟是真有几分在意的。
我心下讥讽,只见江絮影眼中的泪适时落下来。
「是絮影不好,惹姐姐生气了。」
我踱步到她身边,轻轻挑起她的脸,拭掉她眼角一滴泪。
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掐着她小巧的下巴,仔细打量道:「本宫只是今日仔细一瞧,发现妹妹与我从前好似有五六分相似。」
我装作为难道,「难怪本宫才离开月余,皇上便如此着急地封了贵妃。」
顾凌聿不动如山。
江絮影脸色却唰地一下便白了。
我却不打算放过她:「怎么?不正合了妹妹的意?」
江絮影喃喃出声:「姐姐,我没有......」
我懒得再与她周旋,阒然一巴掌将她的脸打得一偏,洁白面颊上指印清晰可见。
江絮影捂着脸恨恨地看着我,敢怒不敢言,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
顾凌聿大抵也没想到我会直接动手,猛地站了起来。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五年前嫁给顾凌聿,三年前他即位,我入主中宫。
父亲劝我:「阿晚也要理解陛下些,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能处处随心。」
我自此收起了从前的脾性。
却忘了父亲后头的话:「但阿晚要知道,我和你兄长永远站在你身后,阿晚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我觑顾凌聿一眼。
「是因为我这些年的退步,皇上竟忘了我从前是怎样恣意妄为的人吗?」
5
我姑母是先帝得宠的妃子,父亲是当朝护国大将军。
我娘在我出生不久便去世了,于是父兄将我宠得为所欲为。
我幼时便时常入宫小住。
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被三皇子欺负。
他那时与生母瑜妃住在冷宫,时常吃不饱饭。
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很高,却瘦骨嶙峋,眉眼阴郁,瞧着像常年见不到太阳似的。
我路见不平,与三皇子打了一架。
三皇子比我和顾凌聿还小两岁,哭着便跑了。
顾凌聿问我:「为什么帮我?」
我被踢到后背,痛得龇牙咧嘴:「路见不平。」
顾凌聿便笑起来,似冰雪消融,冬日的太阳穿过密不透风的云层,直直洒在我眼前。
我于是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
三皇子发现后,变本加厉地打发人折磨他。
我找准日子,单方面打了三皇子一顿。
这一打,便惊动了皇上,也让皇上想起这个在冷宫住了十六年的儿子。
顾凌聿很聪明,借着这事被从冷宫接出来,也与我定了亲。
而三皇子,后来犯了事,被皇上赶去封地,意外死在路上。
「娘娘,听说昨日皇上去了贵妃那里。」
清漓在一旁道。
我点点头,慢慢从回忆中抽离。
绿娆却有些急了:「这个狐媚子!娘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笑笑。
那日之后,顾凌聿连续几天留宿在我宫中。
这不奇怪,他如今还动不了我,更动不了萧家。
自然需要继续演给我看。
他将我搂在怀里,眉头紧皱:「阿晚,这几年朕只有你一人,可后宫一直无所出,朕收到的折子堆积如山,封妃也是身不由己。」
前世,我便是因他在我滑胎后提出要封妃,才气得离了宫。
我一时有些恶心,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来。
他却以为我在闹别扭,亲了亲我鬓发。
我便不动了。
他要演,我便陪着他演就是。
6
接下来的几个月,顾凌聿偶尔来看我,时常宿在贵妃宫中。
江絮影每日请安被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免去。
宫中却逐渐起了传闻,皇后与贵妃起了冲突,皇后这是失宠了。
我对此视而不见,待在宫中养花写字,甚少出门。
绿娆端上今日的药,将外面的传言说与我听,越说越气愤。
「娘娘,您再不管管,我看这江絮影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并未接话,端过碗来,嫌药有些烫,又往旁边一推。
绿娆开口:「娘娘还是趁热喝吧。」
清漓这时从外面走进来。
我瞧着她神色不对,问道:「何事?」
她一顿:「方才的消息,贵妃有孕了。」
我这才笑了。
这一日终于来了。
绿娆一反常态没说话。
我端起药来,轻轻抿一口。
「绿娆,你帮我备些礼物给贵妃送去。」
绿娆眼里划过一丝错愕,应声出去了。
没过几日。
皇上身边的苏敛公公来通传:「娘娘,皇上请您到栖梧宫一趟。」
栖梧宫住的是江絮影。
我问道:「有何事吗?」
苏敛只恭敬道:「娘娘请随奴才去一趟吧。」
我眉间微皱,带着清漓和绿娆一并去了。
还未进门,便听到江絮影哭哭啼啼的声音。
「皇上要替臣妾做主啊!」
我一踏进殿中。
顾凌聿便皱着眉头开了口:「皇后前几日差人送了云锦给贵妃?」
我点点头:「不错。」
江絮影一下激动起来:「姐姐,就算你再不喜欢我,可如今我怀了皇上的孩子,你怎么能用熏了麝香的缎子害我!」
我一脸迷茫:「什么麝香?」
顾凌聿还未说话,江絮影便抢先道:「你送来的缎子上熏了麝香,物证在此,你还想抵赖吗?」
7
「皇后,你作何解释?」
顾凌聿一副头痛的样子。
我看着扔了一地的云锦,垂眼开口。
「这批云锦,是我有身孕时,皇上差人送来的,十分珍贵。如今余下一些,前几日听闻贵妃怀了身孕,便命人送了来。至于缎子上的熏香,我不知。」
顾凌聿一早便忘了此事,听闻云锦来处,一时微微皱了皱眉。
江絮影反驳:「你差人送来的东西,你怎会不知?」
我思索片刻:「此次送给贵妃的东西,是由我身边的绿娆一手操办。绿娆?」
绿娆立即朝着顾凌聿俯身跪下:「皇上,奴婢不知。」
我开口维护:「这事应与绿娆无关。」
江絮影见此,哭着拽拽顾凌聿的衣袖:「皇上......」
顾凌聿心疼她,一时气急,将手边的茶杯扫落。
「给我查!」
不过半刻钟,便有侍卫回来禀报。
「皇上,在绿娆房内搜到一盒熏香。」
那盒子做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万不可能是绿娆的私物。
绿娆原本信誓旦旦,一看这盒子,霎时便慌了。
「这不是?」
她忽地又顿住。
顾凌聿看到盒子一眼,亦是一震,很快又反应过来:「你还要狡辩?拖出去!」
绿娆哭道:「娘娘救我,我真的不知道!」
眼见绿娆就要被冤枉,我阻止道:「住手!」
一旁的侍卫瞧着皇上越发冷厉的神色,顿了顿。
我赶忙问道:「绿娆,你说,这熏香从何而来?」
「我......」
我见她支支吾吾,忙道:「今日你若说不清楚,我也救不了你。」
江絮影见我想救她,抽泣道:「就是她要害我!皇上!」
顾凌聿开口:「立马处死。」
侍卫再不敢耽搁,绿娆发髻散落,泪流满面地挣扎起来。
眼见就要被拖出殿外,她大声叫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这香是苏公公给我的!不是给贵妃用的,是给皇后......」
顾凌聿厉声道:「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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