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千错万错也不该你来惩!”
叶饮溪的脸变得煞白,唇齿间满是苦腥。
“他分明……分明待你那么好……”
“不该你来惩……”
待他好?
裴昭听到这三字险些笑出来。
而后一行血红字体出现,硬生生将他一声笑卡在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若回首望望修神梯的脚印,怎会不知有两个是他的。-
-你若回头看看无妄谷水镜中为你燃起的炙热烛火,怎会不知那至今未灭的烛芯、是他的金丹。-
-子钦。-
-他待你那么好……-
-不该你来惩……-
可不论多少千言万语都如鲠在喉,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太多太多,不该他来说。
他怕晚清难堪,又怕裴昭后悔,却全然不知这些话早被人画作大字印在半空中,如一只只血手把裴昭伟岸身躯撕到皲裂。
什么无妄谷修神梯,这些分明都是他一个人……是他一个人……
下一瞬,他脑中响起一个声音。
——你可想好,我们进了修神梯就是非死即生,灾也无避,想逃都来不及。
——那又如何,你我偏走不归路,偏上这无妄谷,你当初握了我的手,再想逃,晚了。
裴昭退后半步,大口喘息,心神俱震。
这是他的声音,对谁说的?何曾何时何地说过这番话?怎么可能……说过……
一阵寒意自裴昭脚底升起,凉遍全身。
这些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事,他不可能忘。
哪怕有人陪他,也绝无可能是少祈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裴昭拳头攥的很紧,却开始发凉、发颤,他咬着牙反驳。
“他妖我人本就殊途,我恨他、他厌我,天经地义,亘古不变。”
“是,你们本就不同路。”
叶饮溪喉头微哽,张了张唇,忍着泪,他薄唇微抿,用力到发青发白,抬头去看裴昭,双唇微张,却又只能将呼之欲出的话语吞回心中。
-是他太想和你走。-
叶饮溪的指尖反复描摹着怀中人的面庞,缓慢闭上了眼,滚滚泪滴落下眼睑。
-殊途之人、殊途之人……-
-蜉蝣之身,妄图春华。-
-他这般千疮百孔、动弹不得,若非是死了,早朝你爬过去了。-
-哪还愿意躺在我怀里……-
双眸紧闭间,是万千话语汹涌难言。
-溯时珠。-
这三个字浮现在空中之时,叶饮溪猛的睁开眼,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嘴里不住念叨着,“溯时珠……”
他像是突然疯了、痴了,抱着少祈冰凉的身体跌撞着靠近裴昭,沾满泥巴的手攀上面前人的鞋,“你有溯时珠……能救他……”
叶饮溪将头颅狠狠往地面上砸,一下又一下,直至头破血流,直至裴昭回过神来用灵力托起他的额:“你有溯时珠……可以救他……”
他嘶哑到失了声的恳求分明不响,却叫裴昭耳边似有无数厉鬼冤魂嘶喊。
裴昭想后退,却被叶饮溪的手抓得无法动弹,那手像是掐住他的喉口,叫他想起那番往事。
告诉他是他错了。
告诉他一切一切,都是他犯下的滔天大罪。
他听叶饮溪支支艾艾哭着。
那哭声缠的他愈发彷徨失措,无力感与经年真相将他的骨头一寸寸压碎,叫他头痛欲裂,处处皆是少祈破碎的身影。
浑身是血挡在他跟前的、为他下跪、为他剐骨、为救他试毒到青筋暴起的……
还有……
含泪喊他师兄的……
心脏之处突然叫他疼的发起抖来。
他也想有溯时珠,他也想把少祈拉起好好问问,他也想要活得明明白白的,想告诉自己的师尊他没错,错的是那少祈,不是他。
可他没有。
那些无法辨认的是非真假叫他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叫他唇齿间尽是涩苦,再没勇气睁眼。
便是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也叫裴昭浑身钝痛无比,他睁不开眼,只觉得双眼好疼,他用手一遍一遍擦抹,擦到红肿,却愈发疼痛。
但万一是真的,他拿什么赌。
脖颈上那伤疤像一簇烈火,从他喉头漫开,烧尽他五脏六腑,让他疼到煎熬,痛彻心扉。
他再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一个事实。
少祈死了。
而他不是神,没有溯时珠,没有救命神通,没有倒转时空的能力。
这世间再无人,救得了少祈。
而在裴昭意识到的这一刻,那些红字瞬间变成灰色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下一瞬,轰隆——
天地异象横生,几声巨响骤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世界位面以玉瑶峰为首瞬间崩塌。刹那间山崩川竭、天震地骇、哀鸿遍野。
不过一刻。这个世界万物寂寥、烟消云散。
立体世界恍然成了一个光板。
一片黑暗中,只剩右下角几个闪着微光的灰色小字,格外刺眼。
——世界强制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