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齐军大营,安静得只剩呼呼风声。
帅帐内,新任主帅元青和衣而卧,伴着塞北寒风,梦着洛城烟柳。
忽地,数声马嘶打破了这场酣梦。
鞑靼人夜袭齐军大营。
元青还没穿好靴子,外面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一身黑铠的副将掀帘进账。
“大人,鞑靼人偷袭粮仓,欲烧我军粮草,幸好谢将军早有预料,率兵埋伏在粮仓附近。”
元青以为自己年迈耳背听岔了,愣愣重复,“谢将军?”
“对,谢凤林谢将军,鞑靼人见势不对,立刻从后山逃走,谢将军去追了。”副将答。
三日前,圣旨送至齐营,新帝登基,诏镇北将军谢凤林回洛都,并调河南总兵元青暂管镇北军。
元青与送圣旨的钦差太监夏仲连同到镇北军大营,谢凤林欢欢喜喜接了圣旨,设宴给元青接风,又细致交代军中事务,昨日晌午便带着百名精兵离营而去。
她之所以干脆利落地交出兵权,是因为此去洛阳,有可能便要入宫为后了。
试问世间女子,谁不渴望这样的龙泽恩宠。
更何况,新帝戚珩洲是她表兄,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元青默了片刻,暗自消化掉心中的惊讶。
他摸了摸胡须,郑重吩咐:“派百人去后山支援,同时让人搜查营中各处,以免有漏网的鞑靼人。”
副将领命,退出账外。
明月朗照,在蜿蜒山道间奔跑的骑兵铠甲上反射出皎洁清光。
为首的年轻将领顾不得袍泽性命,催马狂奔,身后刀枪碰撞声不止,不断有士兵被斩落马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让人心惊的闷响。
这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随他夜袭的将士们已被伏兵杀得所剩无几,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身影骑着马逐渐逼近。
年轻将领还没看清来人的面容,先认出她胯下的那匹黑马,不由惊道:“谢凤林!”
“是我。”瞬息间,谢凤林已策马至近前,“原来是图延王子,啧啧,你亲自率兵偷袭?你爹知道么?”
年轻将领正是山塔尔部可汗的次子图延,谢凤林这话犹如往他心里扔了个火折子,瞬间燃起他的怒火。
要不是她连斩山塔尔部几名猛将,可汗和王兄也伤在她剑下,山塔尔部怎会沦落到要他一个王子来夜袭。
有鞑靼士兵趁谢凤林不备,出刀想捅向她的坐骑。
谢凤林一夹马腹,战马前冲几步,避开鞑靼士兵,然后抬剑回身,砍掉了那鞑靼士兵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士兵一声痛叫,滚下马去。
目睹这一切的图延陷入了一瞬间的呆愣,他看见她持剑的手,指节修长,沾满了血污。
如果洗干净,应该和那些**女子的手一样白皙漂亮。
随他而来的士兵全军覆没,图延看着满地的同袍尸首,和几乎毫发未伤的齐军精锐,以及面前手持长剑的谢凤林,心知自己今晚要命断于此了。
他冷笑一声,“听说谢将军要和你们的皇帝成亲了,你们的皇帝疯了吧,竟敢娶你这样凶残嗜杀的女人!”
“疯不疯的就不劳王子费心了,”谢凤林抬起下巴一笑,手腕翻转,长剑劈向图延的右手,他迅速闪避,袖子却被削去一截,藏在袖中的短刀当啷落地。
图延不料自己还未出手,已被她抢先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在他恍神的一瞬间,冰冷的剑刃已挪到了他颈间,挑衅似的用剑尖抬了抬他下巴,“倒是你们山塔尔人,既知我大齐天子要成亲,怎不送上贺礼?”
“天子想要什么贺礼?”图延想拖延时间,冷声问,另一只手摸向匕首,刀还未出鞘,谢凤林的剑就已没入他的咽喉。
惊恐和愤怒在图延的面上永久凝固,他看见自己的血溅在她胸前的黑甲上,溅在她清丽的脸庞上。
她明亮如星的眸子微微一弯,“山塔尔人没什么稀罕的东西,也就你图延王子的人头还有些意思。”她说着,斩下了图延的头颅。
半个时辰后,谢凤林率百骑回到齐营,守在账外的元青看见她手上的头颅,吓得胡子都颤了颤。
谢凤林威名在外,统领镇北军这些年,收复瓜州、甘州等地,令北疆一带的鞑靼人闻风丧胆,更有多部,退至大漠,不敢进犯。
传说在用兵布阵上,她深得父亲镇北侯真传,作战勇猛又和兄长谢观林一脉相承。
元青也曾不以为然,一个毛丫头,不过从小耳濡目染,多些作战经验,又有军纪严明的镇北军听从指挥罢了。
直到此刻,他才相信,那些关于她的传闻都是真的。
皇帝真的会让这样的女人当皇后么?
混迹官场多年的元大人心下生出疑问,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
谢凤林把图延的人头扔在地上,吩咐士兵,“送给山塔尔部的可汗。”
她说完看向元青,“元大人,按说这事儿该和你知会一声,只是......”
不等谢凤林说完,元青就忙摆手,“无妨,若不是谢将军料事如神,老夫今晚必会乱了阵脚。”中原一带很是太平,他虽为总兵,却真没经历过什么战事,更无法想象鞑靼人有多麻烦。新帝派他来,着实是难为他了。
他说着把一身血污的jg谢凤林迎进主帐。
谢凤林一边脱下沾满敌人鲜血的铠甲,一边道:“就算我没设下伏兵,山塔尔人也不足为惧,自从年初那一战后,他们兵力大减,现在的将士们大多是今年临时抓来的普通牧民,如何抵得过镇北军?”
镇北军是谢凤林的父亲一手训练出来的,她对他们自然充满信心。
卸掉一身黑甲的谢凤林,身材修长挺拔,宛如大漠里迎风而立的胡杨。有人端上热水,拿来手巾,让她洗手净面。
谢凤林动作利索地洗掉脸上血污,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脸,鼻梁挺直,凤眼微微上挑,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谈兵家大事,就像是在说坊间趣闻一样,透着点漫不经心。“山塔尔可汗和上一任王子都受了重伤,图延年轻气盛,一是想给父兄报仇,二是急着立下战功,在部族内赢得威望,才会想出偷袭的法子。”她和山塔尔可汗交手过几次,对方身经百战,绝不会让缺乏经验的图延率兵夜袭,这主意必是图延自己想出来的。
“原来如此,若谢将军在,想必他还不敢如此嚣张。”谢凤林离营时,须经过山下小镇,消息瞒不住。鞑靼人听到她要回洛都,一定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别说元青自己,就是朝中那些一品大员,对鞑靼人也没有这般的震慑力。
谢凤林一笑,没接元青的吹捧,她端起桌上热茶,一仰头灌了半杯。
元青欲让人给谢凤林打扫军帐,谢凤林摆手,“不必,我喝完茶就走,已经耽误了两日,不能再拖。”而且她要回洛的消息已经传开,难保没有其他部族埋伏追杀,须得低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