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扶桑想上前追问，宫女却像是躲瘟神般一哄而散，无人多看她一眼。

红墙绿瓦，白雪枯枝。

扶桑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心因她们的举动泛起阵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这么对自己？只因自己是冷宫妃子的女儿吗？

扶桑落寞地走到华清宫，这里是抚养她的欣贵妃的宫院。

未等她请安，欣贵妃见她狼狈模样，劈头盖脸斥骂道：“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是想让人瞧见说本宫苛待了你吗？”

痛骂过后，扶桑又被罚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

雪地寒凉，况青石本就是纳凉之物，单薄的衣衫挡不住严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扶桑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扶桑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扶桑眼底满是担心。

扶桑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扶桑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扶桑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柳云轩相遇那天。

那日，柳云轩随柳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柳云轩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扶桑以为自己还能陪柳云轩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柳云轩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扶桑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柳云轩。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扶桑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扶桑才知道柳云轩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扶桑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扶桑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柳云轩：“先生，你要成婚了？”

柳云轩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扶桑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扶桑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柳云轩，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柳云轩。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柳云轩冷冷说完，就叫人将扶桑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扶桑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柳云轩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扶桑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