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见顾嘉月面色苍白,脖颈处一片暗红。瞬间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香风拂过,已将顾嘉月紧紧拥入怀中。“我可怜的孩子,皆是为娘的不是。你是娘的心头肉,日后可不能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想那日,她看着乖女儿的身体挂在房梁上随风摇摆时有多害怕。
顾嘉月轻叹一声,垂手缓缓抚上侯夫人后背,轻声道:“娘,是孩儿的错,让娘亲担忧了。”
侯夫人闻言,泪如雨下。
她忆起往昔,月儿自幼乖巧,初抱时便会冲她微笑,彼时局势动荡,大乾初定,叛军四伏,产后次日便需奔波逃命,可月儿一路乖巧,从不哭闹,给食即吃,入京途中也未染病。
及长,不像其他孩童顽皮,总是静静相伴,时常流露出孺慕之情,甜甜唤她娘亲。
见她操劳,还会贴心侍奉。捶腿揉肩,样样都是爱意。
如此贴心的孩子,怎就不是亲生的呢?
真是造化弄人啊!
可对那流落在外十五年、受苦受难的亲生女儿,她亦深感愧疚。
听闻那孩子生于普通农家,自幼食不果腹,小小年纪便需劳作。
“月儿放心,娘与你父亲商议好了,待望舒归府,便说当年生的是双胞胎,你们皆是娘的孩子,不分彼此。”
这是侯府能想出的最佳方案,亦是对顾嘉月的最大庇护。
顾嘉月感动非常,若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她肯定就顺势同意了。
侯府千金啊,只要她老实本分,不惹事,不闹事,侯府的这些主子一个手中漏一点出来都够她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可是,晚啦!一切都晚啦!
她得送学下乡,扎根大乾最贫困的乡村。带领大家靠着知识的力量改变生活。
这侯府千金的泼天富贵她是没命享受了。
“孩儿知晓当年之事并非谁之过错,也知爹娘疼爱孩儿,不愿让孩儿受苦。可若孩儿继续留在侯府,享受这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对望舒太过不公。”
在古代,自戕乃是大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未经许可伤害自身,在别家即便不被送庙,也会被禁足厌弃。然侯府众人非但不怪罪,还全力为她谋划退路,实乃拳拳父母心。
侯夫人一怔,一时语塞。“月儿,娘打听过了,望舒是个大气的孩子,不会介意的。”
“娘,人心难平。一个是您亲手教养十五载的养女,您怎会不偏心?一个是受尽苦难的亲生女儿,您定会想加倍补偿。在我们之间,您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
“唯有孩儿离去,方能让一切回归正轨,于所有人皆好。”
顾嘉月咬牙切齿的说着违心之话。惹得侯夫人又要开始痛哭。
侯夫人正欲再言,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步入庭院。
此人正是宣德侯顾修远。
他神色威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带着久居上位的气势。那身簇新的官服在阳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光泽,腰间的玉带更是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侯爷抬眸,目光落在侯夫人身上,开口道:“夫人为何如此痛哭?”
这几日边境不太安稳,皇上把侯爷宣进宫里商量应对之策,故他还未知顾嘉月打算离去的事情。
侯夫人微微福身,泪水再度决堤:“这孩子怕我们为难,已经做了要离开的决定。”
顾嘉月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他身上有很重的杀气。要是这人发现她不是原身,他会不会一巴掌就将她拍死?
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侯爷看上去十分威武霸气,但却是个女儿奴。
此时顾嘉月才惊觉,就算没有系统,她也不能留在侯府啊。
毕竟她与原身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若是日后日日相处,肯定会被人发现她的不同,到时候以为她什么脏东西放火烧了她怎么办?
所以,留给她的还真只有回西南这一条路可走!
顾嘉月不知,其实侯爷已经很收敛了。在外行走时,那朝堂上的同僚都要离他十米远呢。
侯爷挥了挥衣袖。“我堂堂侯府,难道还养不起你这丫头?若你在府中不自在,可先去外祖家小住,等与望舒熟悉后再回来。”
侯夫人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还是侯爷有法子,我这就派人给嫂嫂送信。”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嘉月固执的要走不过是怕等望舒回来后他们左右为难罢了。若是先将嘉月送到娘家小住,待日后姐妹二人亲近再行回府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此法甚妙啊!
“这可不行。”顾嘉月急忙拉住侯夫人,“爹娘,那里毕竟是我的家,我还是要回去的。规矩了这么多年,我也想体验下河摸鱼、上山砍柴的生活。望舒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我又怎会不行?”
要是不回去就只能等死啊。
侯爷脸色微沉。“笑话,就你还上山砍柴?个子还没柴高,能不能拿得动砍刀都难说。”
“不会我可以学,等我砍的第一根柴,一定送来给爹看!”
侯爷面色稍缓:“月儿,听话。”
“爹,人各有命,或许我离开侯府会有新的际遇呢?”
侯爷见劝不动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好,今日你若是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侯夫人见父女二人闹掰也是无奈,她真的觉得侯爷刚才的提议不错。
娘家嫂子平日里也十分喜欢月儿,若是去娘家小住些时日,想必两位嫂子不会说些什么。到时候等两个孩子熟悉后再将人接回来,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
侯夫人还想再劝,却听前院下人来报,章管家回来了。
章管家就是侯府派去西南调查真假千金事件的心腹。他回来那就代表着真千金顾望舒也回来了。
侯夫人一时有些踌躇,想去迎接又顾及顾嘉月这边。
“娘,您快去看看吧,望舒肯定希望第一眼看到您。”顾嘉月察觉出她的为难,十分的善解人意说道。
侯夫人欣慰地拍了拍顾嘉月的手:“谢谢月儿。你且先休息休息,待晚间咱们一家一起用膳。”
侯夫人还是没有放弃让两个女儿打好关系的想法。
顾嘉月又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孩子,她上辈子可是独自一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职场老油条。所以并不会觉得失落什么的。
但花朝却觉得自家小姐受委屈了。
她端着碗走来:“小姐,该喝药了。”
顾嘉月放下毛笔,看着那晚黑乎乎的中药一言难尽,全身都在抗拒。
真的是太难喝了。无法形容的味道。
可是喉咙处传来的疼痛不断提醒她,不要讳疾忌医。
她只能苦大仇深的将药喝下去。然后快速的拿起一个蜜枣放进嘴里。
只要我速度快,药就不会发现它被喝了。
“小姐还是一样的怕苦。”花朝接过碗,看着眼前这个自从上吊醒来后就有些不同的小姐。
她其实内心很是纠结。她能感觉到小姐有很多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在行为举止上。
可她旁敲侧击了几次,一些只有她和小姐知道的小秘密小姐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死过一次,小姐想通了一些事?或者想要换个活法?
不管怎样,她只要继续伺候好小姐就成。可不能再让小姐偷偷上吊了。
一主一仆各有心思。
顾嘉月感觉嘴里的药味淡了不少,遂有提笔写字。
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孩进了她的院子。随后用鼻孔看着顾嘉,满脸鄙夷:“你这冒牌货,鸠占鹊巢的蠢货!我真正的大姐姐都已经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赖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