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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谨到达的时候,许鸢经过抢救已经醒了,正在病房里休息。
她的手机就在枕头边放着。
苏奕青坐在床边,姿态亲密地握住她的手:“你醒了?我快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许鸢还很虚弱,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
苏奕青却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
“傅少爷都已经跟我说了你恐高,我还让你来爬泰山。”
“都是我考虑不周......”
许鸢抓住他的手:“是我自己要去的——”
她的话在看到进来的傅谨之后戛然而止,原本的好脸色瞬间没了:“你怎么来了?”
傅谨的心骤然冷了下来,才觉得自己的后背和四肢都是冰凉的。
刚才一路跑过来,他浑身都是冷汗。
“我从新闻上看到有人因为恐高晕厥,又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来看看。”
“医生呢?”
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眼睛却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想要确认她的安危。
微抬眼眸却对上许鸢的眼神:冷静,淡然,唯独没有惊喜。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欢迎。
苏奕青好像察觉到了不对,起身给傅谨让位置:“刚才医生来过,说她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许鸢苍白的脸色像刺一样,刺得傅谨的眼底通红,他说话忍不住带了火气:“她都这样了能没事?”
苏奕青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对不起傅少爷,你提醒过我的。”
他匆匆抬眼看了眼傅谨又低下头,生怕傅谨忽然暴怒打他一样:“我宁愿出事的是我自己,而不是阿鸢......”
许鸢忙坐起来阻止他:“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答应来的。”
她不满地看着傅谨。
“傅谨!我只是想要战胜自己有错吗?”
态度的巨大反差让傅谨的心里一痛,可是他不能不说清楚:“医生说了你这是PTSD,不是靠脱敏能治疗好的,必须进行心理治疗。”
可是许鸢一直很反感看心理医生。
这么多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发展到看见楼梯都晕了。
傅谨没有把事情说得很明白,因为这是他跟许鸢的秘密。
许鸢察觉到他的视线,因为太强烈了,根本不能忽视。
她深呼吸两次,下定了决心。
“奕青,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傅谨心里一紧,他不想让许鸢说:“你不......”
许鸢根本不理会他:“我会恐高是因为我的前夫,他在下雨的时候,被人——”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眼角红了。
“别说了。”傅谨不想让她再经受一次痛苦。
可许鸢就像是自虐一样,她抓紧了床单,因为过度用力,手指痉挛一样颤抖,手背上爬满密密麻麻的青筋。
“他被人从山上撞了下去,警察只找到了他一半的尸体......”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完,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我的手上都是他的血,他以前最爱跑步的,可是......”
“可是他到死连腿都没了......”
许鸢泣不成声,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苏奕青听懂了,他心疼地弯腰把人抱紧:“乖——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以后你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许鸢小小的身体窝在苏奕青的怀里,被他保护得很好。
傅谨听完她说的话,许久都没有反应。
直到胸口传来剧痛,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连呼吸都忘记了。
巨大的空洞吞噬了他。
原本他和许鸢两个人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被另一个人知道了。
傅谨惨然一笑:我不是唯一了。
这个认知比他知道许鸢要嫁给别人还让他心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鸢终于哭完了,她红肿着眼睛看向傅谨:“你怎么还在?”
问完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会在山东?”
傅谨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仍然布满血丝:“跟同学来玩,听到消息过来看你一下。”
从昨天知道她出事到现在,傅谨一刻都不敢睡。
却只得到了她的嫌弃。
傅谨低头往外走:“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再晚,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许鸢没有挽留,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苏奕青的身上。
“你会嫌弃我吗?”她问得很小心。
苏奕青摇头:“我只是心疼你要面对这么多。”
傅谨关上病房的门。
门里是两个相拥的身影,门外是刺眼的白。
他往前走一步,却好像踏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