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雷声滚滚震隆,像是要把这乌沉沉的阴霾天给捅个窟窿。
躺在床上的沈娇全身陡然一惊,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瞬时瞪得像两只铜铃。
守在床榻边的乌嬷嬷见她醒转,忙激动的凑上前来,一张紧张为难的脸上,布满新伤旧痕。
“夫人,您可觉得好些?”
沈娇怔怔的盯着她,眼神十分陌生。
她刚要开口询问这嬷嬷是何人,脑海中突然迅速回放出一帧帧倒退的画面,是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朝她迎面涌来,刺得她头痛欲裂。
她试图去按太阳穴,却被乌嬷嬷伸手拦住了。
“夫人额上还有伤,仔细再碰到了。”
眼神重归清明,她明白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执掌十万西北军,叱咤整个夏国的镇国大长公主。
她有了新的身份,华京商贾,沈家家主,沈娇。
“乌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忍着头痛开口询问。
乌嬷嬷带着哭腔气愤回应:“夫人和**都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奴婢三次打发人上前院递话让去请大夫,都被徐姨娘给挡了回来,说是老爷不让。。”
没再理会乌嬷嬷的絮絮叨叨,沈娇穿鞋下地,绕到内房小床边上去看女儿。
六岁的彤儿身量瘦瘦小小的,躺在那儿盖上被子,床铺都没见隆起几分,活像个纸片人。
昨日彤儿被人推下水,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一贯柔顺羸弱的原身沈娇见了女儿这幅模样,也急得发了疯。
与妾室徐小莲争执的时候,头磕在坚硬的石山上,当场就一命呜呼。
而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穿进这具身体里的。
虚空中,原身沈娇跪在她脚边哀哀恳求。
“若公主能救下我儿性命,我愿替代公主被困在这九幽冥台,生生世世不得往生。”
“娘…”
思绪被打断,是床上的彤儿艰难的睁开了眼,朝沈娇伸过小手。
沈娇忙半蹲下身,双手紧握住女儿冰冷的手心。
“娘,彤儿今后不在了,娘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心仿佛被擀面杖揉敲成了团,这是原主的情感记忆,此刻反射映在了她身上。
她忙柔声保证:“彤儿不会死,娘一定会设法救活你的。”
屋外响起了说话声,听上去是这院子外头的下人又在巴结徐小莲。
不多时,徐小莲推门而进,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
房内的乌嬷嬷见状,忙带人堵了上去。
只是这主母院子里仅剩的几个下人,又哪里是徐小莲身后那些粗壮婆子的对手。
徐小莲眉眼都是轻笑,伸手扶了扶鬓边的海棠,扭着水蛇似的腰肢,走到沈娇面前敷衍的行了个礼。
“给姐姐请安,奉郎君之命,妾特来给**穿戴大殓用的行头。”
沈娇瞥了眼徐小莲,以及她身后那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庶子陈耀宗,目光最后落在四个丫鬟们身上。
她们手里捧着寿衣,沈娇脸色瞬时便阴沉下来,冷冷道:“我女儿还活着,为何便要着急入敛?”
陈耀宗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当然是有好事等着了……”
徐小莲眼中现出一丝不耐烦:“这是郎君的决定,妾奉劝姐姐一句,不要多问,对你没半点好处!”
她瞥了眼床上脸色已经青紫灰败的彤儿,晦气的拿帕子掩了口鼻。
侧头吩咐周嬷嬷:“还等着做什么,要是耽误了吉时,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乌嬷嬷哭着拦上去抱住周嬷嬷,却被无情的踢到一旁柱子角下,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叫。
屋内其余几个大小丫鬟,也很快全部铩羽而归,一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吱一声。
周嬷嬷带着人,如过无人之境,十分轻易的就逼到了沈娇面前。
“夫人,免得受皮肉之苦,奴婢劝您还是让开些……”
周嬷嬷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道**辣的印子。
力道太大,她几乎被打得原地转了半个圈,也叫众人目光为之一震。
夫人…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悍了?
“你!”
周嬷嬷捂着嘴,发现声音不对,忙摊开手掌。见掌心赫然红了一片,血泊中还横躺着四五颗浑浊了的黄牙。
沈娇掌心隐隐有些生疼,方才那一掌,使了原来功夫的五成力道,奈何这具身体太弱,最多只发挥出三成,但对付眼前这些不会武功的婆子妇人,也是足够了。
她掰了掰腕子热身,骨骼发出特有的“咔咔”声,目光扫视众人。
“那你们就全都一起上吧。”
徐小莲也着实吃了一惊,但很快不甘示弱嚷道:“还愣着做什么,要是耽误了郎君的大事,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婆子们抄着家伙就一拥而上,沈娇一个跃身就闪到了众人中央。以一敌五,十分灵巧的展动四肢,拳拳到肉,所过之处,无一不是被痛得鬼哭狼嚎。
前世她是所向披靡的镇国公主,疆场饮血,烈马驰骋。在千军万马之中,都能犹如过无人之境。
相比之下,眼下这几个婆子,她甚至不屑拿正眼去瞧,几个呼吸过后,屋子里便倒下了一大片。
陈耀宗被吓坏了,果断丢下徐小莲,一路哭着逃了出去。
“杀人了!杀人了!”
在主院外焦急等待消息的陈良仁,听到儿子的呼喊,忙抬脚迎了上来。
“你满屋子乱嚷什么!没规没矩的,叫人听见成何体统!”
眼下东平伯爵府的方管家就坐在前厅喝茶,虽说沈府占地不小,可若是张扬起来,难保不会惊动前头的人。
他虽是个上门女婿,可好歹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有举子功名在身。
读书人最重脸面,要是这活生生害死自家闺女,去给侯府夭折的公子配冥/婚这事传了出去,他要被京中同年们耻笑不说,弄不好,还要被革掉功名。
垫脚瞧了眼内院的方向,又压低声逼问儿子:“里头什么情况?到底咽气了没有?”
陈耀宗脸上挂着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娘被揪烂了头发,都看见头皮骨儿了,周嬷嬷双手双腿都被掰成好几节,吊在那儿一晃一晃的像只鬼……”
他揪紧陈良仁的袖子,急得额头直冒汗:“她,她还要来杀我,爹,我好害怕,爹你快救我呀!”
陈良仁怔住了。
来不及多想,便拔脚朝内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