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韫有一瞬的恍惚。

明亮的烛火映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显得他眸光明澈而温柔。

仿佛在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她最亲密的情人。

怪道世人皆爱美。

无论男女，拥有一副俊美的皮囊，总是要更容易迷惑旁人些。

不。

与其说她为他的清俊的容貌与眸底的温情所迷惑，不如说，此刻的她，真实的内心其实是在期盼着这样的可能。

——因为这代表了她来日的安稳。

虽然荒谬又可笑，却最能让她安心。

知韫眨了眨眼，非常不合时宜地且苦中作乐地想，她还挺会做梦的，特别是不切实际的美梦。

“太医已然在殿外侯着了。”

玄凌握着她的手，褪去了濡湿冷汗的掌心泛起了凉意，他眉心微蹙，轻声道，“朕让他们进来给韫儿瞧瞧，可好？”

他并不通医术。

只是今日这样寒凉的天气，穿着单薄的冬衣在外头吹着冷风，未免着凉，总要寻太医来瞧瞧，更何况，她身子瞧着不算十分康健。

“方才，是不是很冷？”

他看着少女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怜惜道，“这么听话做什么？纵然是上头的吩咐，不好当面顶撞，难道还不好阴奉阳违么？”

更何况，本也不是她的过错。

紫禁城中虽说规矩森严，却也并非无时无刻都不近乎半点人情。

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又是除夕之夜这样的大日子，除了必须随侍在主子们身边、又或是担着要紧差事的人外，大多都在屋子里取暖，哪里有让人顶着风雪修剪梅枝的道理？

玄凌自幼在宫里长大，又浸淫朝堂权术多年，见惯了你死我活的尔虞我诈，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少女的不妙境遇。

宫中惯来如此，斗争永不停歇。

只是，分明早已司空见惯，可这一刻，他到底还是自心底升腾起怒意。

知韫懵懵地抬头看他。

所以，他刚刚是说她不知道灵活变通地跑到暖和的地方去偷懒？

可是……

“我不敢……”

玄凌不提还好，他一提，知韫又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了。

“她们……她们可凶了！”

本来就是强压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裹着银白狐裘的小姑娘眼眶微红，湿漉漉的眼睫下滴泪如珠，委屈地啜泣。

“如果……如果我不去的话，万一……万一她们罚我，或者把我弄去浣衣局那些地方怎么办？”

她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声音轻微而破碎，攥着他的手指节发白。

一边哭，她一边觉得这皇帝陛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过过她这样被集体霸凌的苦日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哼！

她又不笨，能偷懒谁不偷懒啊！

这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比起偷懒，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最要紧嘛！

玄凌:“……”

他其实也不是没见过女子在他跟前落泪，只是要么是为了跟他诉苦要好处，美人梨花带雨，连眼泪流落的时间和角度都精心计算好，要么是穷途末路，哭得歇斯底里、涕泗横流。

倒是这丫头，哭得如同发泄一般，能勉强看出几分美感，也是多亏了她生得好。

“莫哭了。”

只是看着她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那股子委屈劲儿倒铺天盖地向他传递过来。

“是朕不好，咱们不哭了。”